祁瑶指着阿琦胸前破旧的小布袋,她哄着阿琦:“这个小布袋收起来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一条项链,比这个好看多了。”
阿琦攥紧小布袋,往后挪了挪,拒绝:“不要。”
她拿着色彩鲜艳的宝石项链,在阿琦眼前诱惑得晃了晃:“真的不要?”
阿琦低头不语,满脸抗拒。
康康对手指头:“姐姐不会换的,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是……”
“是阿年留给阿琦的礼物,不是贵重之物,但意义非凡。”傅溪出声打断康康的话,下意识看了眼不说话的秦政。
这袋子里的东西,是滑年那孩子,用命换来的。
虽然她不相信那物的作用,但这是在战国,总会有人相信。
怀璧其身,终究会招来杀身之祸。
不说是祁瑶,即使是秦政,她也不会让他知晓。
听闻是阿琦已故兄长留下的东西,祁瑶不好再说什么,看向阿琦的眼神更加柔和。
天色渐暗,祁瑶拉着一声不吭的秦政,向傅溪告辞。
一上马车,祁瑶把傅溪交给她的盒子放秦政手里,开始教育儿子:“你啊你,康康还在她手里,你不喜欢她,也别去惹她。”
秦政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手打开那个简陋的小木盒,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挑起车帷,小院门紧闭,不见那抹身影。
耳边传来祁瑶诧异的声音:“怎么送这么多糖?我可不喜欢吃。”
他轻咬嘴里的奶糖,眉间一松,认错也不是不可以。
况且,王尚去认错,与他秦政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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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凛,在这个黑夜,肆无忌惮地敲打门窗。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傅溪披着衣服,走到小院,仰头,残月隐在云间。
她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香烟,低头叼住,从腰间摸索出打火机,不知是冷的,还是情绪波动太大,手不自觉颤抖。
“咔哒”几声,才终于点燃烟头。
“你还未睡?”熟悉的女声传来。
她偏头,和扶在墙上的嬴翮对上视线,默默收好打火机。
“听说齐国多方士,总有些怪异之物,”嬴翮第一次见人叼着燃烧的棍子,吞云吐雾,“这有何用?”
她想藏烟已经晚了,顺水推舟:“可以解忧。”
嬴翮眼神狐疑,下定论:“看来作用不大。”
“……”
“你有烦心事,不妨说与我听。”
“没有。”意料之内的回答。
嬴翮坐在墙上,裹紧身上的衣服,默默陪着她。
傅溪想到了什么,抬头同高墙上的女子对视,开口:“一个女子,在这个时候……世上生存,怎样才能过得安稳自在?”
这倒把嬴翮问住来了。
从小阿父便教导她,世上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强弱之分。
她按照阿父的期许,一步步成为能够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强者,但,安稳自在,从未有过。
没有得到回答,傅溪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我异想天开了。”
在这种乱世,安稳自在,谈何容易?
不说那些黎民百姓,即使是王孙贵族,也不敢奢望这种日子。
“或许也有办法”,嬴翮开口,“秦国以法治国,但也有规定,触犯秦律,出金赎罪,可免于处罚。钱财能护普通人安稳一生。”
听到这话,傅溪弹烟灰的手顿住,抬眼,盯着墙上坐着的女子。
“让我猜一猜,你是在为阿琦做打算?”嬴翮劝慰她,“以你现在的官职,阿琦作为你的女儿,是受秦律保护的。”
她见傅溪表情疑惑,继续道:“秦律规定,葆子以上,从轻处罚,即便受罚,也不能监管拘禁。”
凡秦国将士,外出作战,他们的家属便能拥有“葆子”的身份,受到秦律的保护,也让在外的将士安心。
有官爵者,自然也在此列。
傅溪不懂“葆子”的意思,但也明白阿琦属于这一类。
可惜,她的身份是嫪毐,终有一死,不能庇护阿琦一辈子,这条行不通。
“多谢,”她语气诚恳,犹豫开口,“……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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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尚书》的讲师刚离开,成矫就放下手中的竹简,往左一看,他王兄依旧端坐着看书,而芈芙那丫头,早已趴在案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成矫又重新拿起毛笔,沾了墨水,落笔处却不是竹片,他闭上一只眼睛,瞄准芈芙的脸,放手掷去。
可惜不如他愿,墨点未落在女孩脸上,被黄衣少年中途截住,星星点点的墨点洒在王贲衣摆上,他把毛笔放回成矫案上。
“扫兴。”成矫嘟囔一声,不再纠缠。
“阿父和嫪先生来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王贲语气带笑。
闻言,成矫给了王贲一个赞赏的眼神,赶紧端坐好。
一旁埋头看书的秦政抬头,视线直直望着门外,站在王翦身侧的高瘦身影。
是她?
这种时候,来寻他做什么?
他放下竹简,整理好衣袖,屈尊降贵勉强起身。
罢了,他愿意给她一个面子。
“芈芙,嫪先生找你,”王翦踏入室内,见到趴在案上睡得正香的芈芙,语气沉了沉。
他见秦政起身,顺势道:“把芈芙叫醒,一个女娃,天天睡觉,像什么样子?”
芈芙被人推醒,抬头大声道:“成矫,你……”
她眼睛瞪圆,看着面前的脸色冰冷的秦政,心中害怕,小声开口:“……表……表兄。”
等芈芙出门,成矫也坐不住了,跪坐起来,好奇打量院中的两人:“嫪易找芈芙做什么?真是稀奇。”
王贲接话:“应该是正事。”
秦政手中的竹简一动不动,抿唇听着院外的模糊的声音,只听到芈芙惊喜的声音:“真的吗?先生决定了?太好了。”
决定什么?
秦政望向窗外,只看见了傅溪离去的背影。
他手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隐隐发烫,明明她伪装出来的背影,高傲冷漠,他却只想起她下颚处悬着的泪珠。
芈芙情绪高涨,蹦蹦跳跳走进室内,看见秦政的眼神,又急忙停住脚步,端庄地坐回原位。
“嫪易找你做什么?”成矫好奇,凑到芈芙案前。
“这是我跟嫪先生的小秘密,才不告诉你呢!”芈芙把成矫的脸推开,如果可以,她还想打上一拳。
成矫切了一声,向他王兄找认同感:“谁在乎你们的秘密,对吧?王兄。”
秦政无从反驳:“……坐好。”
芈芙朝一脸不服,又不敢再发作的成矫,吐了吐舌头,措不及防对上秦政面无表情的脸,吓了一跳,缓缓收回舌头。
她苦着脸,看向前方,同眼带笑意的王贲视线相交,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