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之间,隔的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两千年,不可跨越的两千年。
他,是她不能触碰的人。
秦政看着面前的手指,修长如玉,食指处有长年射箭的茧子,添了几分故事感,他抬眼,没想到她会伸手拉他。
犹豫之间,傅溪垂目,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或许现在放弃,对谁都好。
他会是功过难评的千古一帝,而她,只需扮演好他亲政前的第一块试金石,本该如此。
突然,一只手附在她手上,握紧。
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少年借力起身,那张脸被阳光照亮,整个人鲜活得不可思议,不容拒绝地闯进她的视线,他靠近她,抬眼放话:“终有一日,我会打败你。”
说完,他后知后觉放开她的手。
方才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忘了男女之别,身体率先行动,握住了她退缩的手。
“……我等着。”她袖间的手紧握,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又透着几分轻松。
在一旁默默观战的成矫暗暗咬牙,这个嫪易,又在挑衅王兄。可恶!
“嫪先生,可真厉害。”他身侧,芈芙难掩激动。
“叛徒。”成矫不屑下定论。
“什么叛徒?”芈芙也委屈起来了,她又没说错话,成矫为何这么说得这么难听?
眼看着二人就要争吵起来,黄衣少年顺势站在二人中间,提醒成矫:“还有三百。”
————
“这是公子让我转交给先生的信件。”
“有劳。”李斯收好信件,还待再寒暄一番。
扭头看见了一位故人。
七尺八寸的身高,哪怕是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也能一眼望见。
是嫪兄!
他提着衣摆,走出几步,才想起自己还有人要陪。
“先生先忙去吧。我等来咸阳有正事,会停留一段时日,不差这几天。”
那人善解人意开口。
他来秦是奉韩王之命,做正事而来。替公子非送信件,一是可以掩人耳目,二,虽然公子非不受重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做个人情,也是为日后打算。
李斯拱手作别,挤进人堆里,朝着远处的傅溪挥手:“嫪兄!”
可是大街上到处都是叫卖声和嬉笑声,他的声音便如一朵小小浪花,升至半空,便被压了下去。
傅溪回头,她方才好像听到了李斯的声音,放眼望去,衣着各异的人们,长着同一张脸。
是她幻听了?
身边的嬴翮还在挑选唇脂,她拉着傅溪:“这个怎么样?”
傅溪敷衍点头,跟卖胭脂的黑衣女子开口:“这些,都包起来。”
黑衣女子眼前一亮,熟练包好唇脂,接过傅溪手中的秦半两,这才满是艳羡开口:“夫人,你夫君对你可真好。”
嬴翮但笑不语,觉得此番情景,着实有趣。
“我不是她夫君!”傅溪眉头微皱,认真解释。此举只是为了答谢嬴夫人帮她引荐芈芙,没有别的意思。
黑衣女子笑容僵住,看二人的眼神更加微妙。
想不到这对男女,看上去人模狗样,实则私下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傅溪见嬴翮不解释,接过布袋,转身便走。
嬴翮跟在傅溪身后,捂着嘴笑个不停:“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她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你现在去解释清楚。”
回应她的,是嬴翮更加肆意的笑容:“小易,你太逗了。”
二人扬长而去,身后远远坠着李斯这条小尾巴。
“这唇脂很香,你要不要试试?”
面对嬴翮的大力推荐,她板着脸拒绝:“我现在是男子。”
“那还不简单。”嬴翮不容分说,拉着她便往小巷中钻,她暗暗较劲,但嬴翮轻松应对,拉扯之间,二人已经进了小巷。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嬴翮一个才到她下巴处的弱女子,为什么这么难缠?
不待她思索,嬴翮已经伸手,沾了红色的唇脂,点在她的唇上。
李斯眼看着傅溪跟着一黑衣女子进了巷子,他跟上去,正欲一探究竟。
那黑衣女子眉眼带笑走出巷子,站在街上转身,朝着巷子的人招手:“此物与你配极。”
傅溪慢吞吞走出来,神色不悦,低头用袖子擦着什么。
闻言,她擦嘴的动作一顿,嘴上被点的红色唇脂,被擦出唇线,嘴唇微肿,十分显眼。
李斯正想唤“嫪兄”,却因眼前的一幕,备受冲击。他握住竹简,硬生生退了几步,目瞪口呆,缓不过神来。
他是过来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光天化日,嫪兄竟然同一女子,做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来!
胡闹!
……这……这成何体统!
更何况,嫪兄是太后的人,在外面拈花惹草,若是被人知晓,到时候,恐怕性命不保!
一黄衣少年,从不远处跑来,一向从容不迫的王贲,难得有些慌张:“阿娘、嫪先生,可算找到你们了,快随我去!”
三人远去,徒留不可置信的李斯站在角落。他捂住胸口,只觉得快被气昏过去。
这妇人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孩子?
嫪兄,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