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岳小丁的那一刻,赵嘉心中腾起一阵不可思议,他也忘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境遇,指着榻上不能动弹的岳小丁:“你要我伺候他?”
“是照顾。你伤了人,就得负责。”傅溪靠在门口,纠正他的错误。她提的第二个要求,便是让他一路上看护岳小丁。
这对赵嘉来说是奇耻大辱,他虽自小不受其父赵偃重视,但也是一国公孙,锦衣玉食长大,现在却被要求伺候一个妄图刺杀他的卑贱刺客,荒谬至极!
他放下狠话:“让我伺候他,绝无可能!他不走我走,你要想清楚,若我走了,你失去的可是黄金百两。”
“行,你走吧。”傅溪眉头一松,她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爽快让出一条道来。
赵嘉迈不动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她身侧的嬴翮。
嬴翮眼带戏谑,含笑摇头,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赵嘉的身份的确可以利用,但也没有重要到能和小易相提并论。
没有他,她也能查清当年真相。
岳小丁本来躺在榻上生无可恋,不知自己死前要受那秦人多少折磨,未想活生生的刺杀目标就出现在他眼前,他听着这几人的对话,震惊得连腹部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他光知道秦人如豺狼虎豹,却没见过这一路数的。无论是救了他后,又要送他去官府,还是让公孙嘉伺候他,都匪夷所思,非常人所为。
他忍痛撑起身子,龇牙咧嘴道:“商量好了没?不走就扶我下楼。”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要不做个饱死鬼,要不激怒赵嘉,给他痛快一剑刺死也好,免得被秦人折辱至死。
傅溪抱臂挑眉,等着赵嘉自己抉择。
赵嘉深吸一口气,卸下身上的剑,走到榻前,认命弯腰扶起岳小丁。
嬴翮手拿着赵嘉的配剑,低声道:“水火难相容,冰炭不同器,这两人在一起,只怕会生出乱子来。”
依她之见,赵嘉的身份更重要,不如舍了岳小丁。
傅溪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我看着他们,不会出乱子的。”
嬴翮不再多言。
一行人在大厅坐定,赵嘉出手阔绰,店家不敢怠慢,按吩咐做好饭菜,又切了一盘肉干端上来。
岳小丁迫不及待徒手捏起一块肉,便被忍无可忍的赵嘉狠狠拍落。
“你是这么伺候我的?”岳小丁吞咽了几下口水,忿忿不平。他从邯郸一路赶来,风餐露宿,已经很久未曾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在场唯一可能向着他的傅溪见状并未插手,由着他们小打小闹,和嬴翮坐在邻座饮茶。
她这一默许,使得赵嘉将饭菜都拢到自己面前,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竟然沦落到要看秦人的眼色讨生活,热腾的饭菜便味同嚼蜡。
“谁派你来刺杀我的?”赵嘉停著,当着所有人的面,寻一个答案,“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他那位不知廉耻的母亲?”
抑或是他那宠妾灭妻的父亲?
只是这句,他如何也问不出口。明明已经失望了很多次,却依旧对不存在的父子之情留有期待。
赵嘉不懂的是,他对他们母子有何威胁,这些年他处处忍让,为何还要之置他于死地?
岳小乙嘬了两口手指上的油腥,含糊道:“你问我就答吗?刺客是不会出卖主子的。”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赵嘉很好奇,他这颗项上人头价值几何。
这话倒还真难住了岳小丁。
他不过是府上的下等舍人,连主子的面也未曾见过。所受的恩惠,左不过一口粮食饿不死人罢了。
刺杀赵嘉这事本来也轮不到他这种小喽啰。怎么说赵嘉也是赵偃的嫡长子,到时万一上头怪罪下来,秋后算账,杀死赵嘉的人必然成为第一颗被舍弃的棋子。
是以这苦差事推来推去,才推到了岳小丁这二愣子身上。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岳小丁自然不懂,他只知道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讲究恩义二字。”岳小丁眼神鄙夷,除开义气去谈利益,忒俗。
他不愿为了几块肉出卖主子,只能饮水充饥,倾身费力去够赵嘉那侧的茶杯。手刚碰到茶杯,便被一人抢先一步夺走。
傅溪稳稳拿着茶杯,淡淡开口:“为了恩义,哪怕是死?”
“是!”岳小丁中气十足应声,一激动牵扯到伤处,倒吸一口凉气,忍住腹部的疼痛,大言不惭,“若是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如此。”
“愚蠢!”傅溪伸手不顾他的伤势,单手攥紧他的衣襟,倾身质问:“你逞一时之勇时,可有想过自己的亲人之后如何?”
岳小丁被衣领死死卡住脖子,发不出声音,只能干瞪着眼睛,这秦人这么激动作甚?用得着这么虐待他吗?
“小易。”嬴夫人已然发觉傅溪的异样,上前按住她的肩。
傅溪后知后觉松开他的衣领,也知自己一时激动,下手重了,她退后一步:“抱歉。”
“咳咳,”岳小丁这才得以喘息,每一次咳嗽,都会拉扯到腹部的伤口,他缓过劲来,“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