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鲁维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不久之前，他对谢祁很是厌恶，因为他阻止了蒂鲁家族的野心，他鄙视自己的哥哥，认为他缺乏领导者应有的狠辣，而如今，他真的站在了蒂鲁家族的顶点，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利的滋味，却深刻明白，所谓的领导者，背后所抗下的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责任。

“我知道了。”蒂鲁维德沉声回答道。

片刻的喘息过后，谢祁开始了第二轮的攻击，这一次，他直面萨迪，将自己的体能发挥到了极限。萨迪将自己的武器对准谢祁，毫不留情的扫射，但谢祁总能在最后一刻躲开，爆炸掀起的巨浪在谢祁身后炸－开，巨大的轰鸣声让谢祁头痛欲裂。

萨迪的头颅如今只靠着金属机关和一些微弱的血肉相连着。随着移动，脑袋摇摇欲坠，看起来十分的骇人。和他比起来，谢祁这些异种人反而正常多了。

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谢祁的体能已经到了极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掉落，他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停下就会再也站不起来。他的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动，肌肉凭借着常年累月的作战经验调动着他的四肢。

在谢祁冲向萨迪的片刻后，蒂鲁维德也开始了自己的反击。他趁着谢祁吸引众人注意的时候，开始拼命的朝西北方向跑，夏修焱想要来阻止他，但蒂鲁维德也不是好惹的，他换了攻击力最强的两把枪，一边移动一边对着夏修焱猛打，子弹打在地上，土地变得焦黑。夏修焱被密密麻麻的弹雨折磨的动弹不得，只能勉强自保。

冲开包围圈，蒂鲁维德一味的向前跑着，子弹在他身后炸－裂开，巨浪让他趔趄了好几步，这一切都没能阻止他。很快，他看见了谢祁提起的那辆装甲车，就停在一个土坡后面。

快点……再快一点……

蒂鲁维德咬着牙拼命地跑着，车子离他越来越近，周围没有其他的追兵，蒂鲁维德以为自己这次一定成功了——

嘭——轰——

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地面晃动，蒂鲁维德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装甲车在他面前炸裂开，燃起滚滚浓烟，火焰燃烧着，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瑟指挥着作战车，缓缓降下发射枪，刚才这一击，无疑是他打出来的。

这是谢祁最后的希望，他拼了命创造出来的转机，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摧毁了。

谢祁的视线变得模糊，时间似乎停滞了一般。他最终还是到了极限，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无法再动，血从嘴角喷涌而出，这是体能严重消耗的副作用，他想抹去这血，却发现自己竟无法抬起双手。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任他怎么用劲都无法抬起。

他看见萨迪朝他走来，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他的嘴里说着什么，似乎是说要剿灭所有的异种人，后面的话谢祁听不清了，他想告诉萨迪，他这幅骇人的模样可比异种人吓人多了，可他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么……

谢祁自嘲的想着。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今天是他的终点，也是异种人最后的末日。

后悔么……谢祁问自己，他说不上来。他扪心自问，自己确实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他相信异种人和普通人之间并不是水火不容、也没有优劣之分，在他心里，始终认为自己是人。

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他也依然这么认为。

可是即便他使劲全身的解数，却还是没办法让天启信任他，信任异种人。人心隔肚皮，信任这种事，是最难的。从Z开始，到诺亚、萧磊，再到他，从异种人存在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努力保护着人类最后的聚集地，可这近百年的努力，依旧无法打破根深蒂固的偏见。

“异种人最大的错误，便是超越了‘普通’，他们的罪孽，是成为‘特殊’的存在。”

这是很久以前，蒂鲁丹尼告诉他的。那个时候，谢祁只觉得蒂鲁丹尼太偏激，是他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心态，把自己视为普通人的一员。可现在，站在这满是硝烟的战场上，谢祁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错了。

萨迪站在他面前，缓缓抬起了手臂，白色的光束开始汇聚，谢祁看见蒂鲁维德在对他叫喊着什么，好像是让他快跑，但谢祁已经不在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迈出一步了。

他的视线在战场上飘移着，穿过浓浓的硝烟，穿过激战中的人群，视线落在了废墟一隅躺着的洛可，突然之间，他的心跳安静了下来，那些复杂占据着他大脑的情绪被冲刷殆尽，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白光在他面前炸裂开，亮的耀眼，谢祁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