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叹息,眉头深深皱起,语气中满是无奈:
“这样下去,珩阳王伤迟早会恶化,甚至可能再无痊愈的机会。将军,你有空也劝劝他吧。”
陆瑶听着,眉头微微皱起。
他还是那个样子……
她垂眸沉思了片刻,随即抬起头,声音坚定道:“先生先去歇息吧,我去看看他。”
军医点头,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陆瑶静立片刻,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处那顶兰珩舟的帐篷。
那帐篷依旧暗着,没有火光透出,宛如一块嵌在黑暗中的孤石。
她愣了一瞬,抬脚迈步,向着那处营帐走去。
靠近营帐时,原本守在门口两名士兵看到是陆瑶,皆是微微颔首,主动让开了一条路,这次倒是没有任何阻拦。
门帘轻轻被掀起,夜风灌入,带着些许寒意。
营帐内,昏暗无声。
油灯未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还有血腥味未散尽。
陆瑶等了片刻,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往前迈步。
微弱光影里,兰珩舟侧躺在榻上,新换上的单薄白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他呼吸很轻,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可那双紧攥在被褥下的手,微颤的肩膀,还有那一丝绷得过紧的呼吸……
出卖了他。
陆瑶站在原地,目光地落在他的背影上,沉默片刻后,缓缓向前走去。
她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看出来了。
他在躲着她。
“兰珩舟。”
她开口,声音很轻。
榻上人依旧没有动静,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被褥,关节泛白,青筋隐隐浮现。
“别让我担心。”
陆瑶静站了一会儿,最终,她缓缓转身,掀开帘帐,走了出去。
门帘轻轻垂下,挡住了帐外的风声和寒意。
榻上,兰珩舟依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微光勾勒出他苍白的侧脸。
他手指缓缓松开,原本死死攥紧的被褥松垮地散开,指节泛白青痕逐渐褪去,掌心上被指甲掐出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他睁开眼,眼神怔然地盯着帘帐的方向,空洞而失神。
“她还会担心我吗?”
明明眼里都看不到我了。
他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要笑,却没能笑出来。
“骗子。”
低哑嗓音在寂静营帐中轻轻飘散,随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次日清晨,戈壁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远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士兵们早早整顿好了行装,踏上了前往漠北城的归途。
兰珩舟今日总算没有再逞强,被安置在了陈临的马后。
他坐得笔直,却也带着几分力不从心的虚弱。
宽大披风裹住了他身躯,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但他没有在意,微微垂下眼帘,静静地任由战马缓慢向前行走。
陆瑶抬头望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萧玄毕竟身形比陆瑶要高大许多,坐在前方总归有些不便,见他体力能支撑了,便改坐到了她身后。
他双手轻轻环住陆瑶的腰,动作谨慎而克制。
陆瑶察觉到他过于松散的环抱,眉头轻皱,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马上颠簸,你抱紧些。”
萧玄指尖微微一颤,随后轻轻收紧了双臂,将陆瑶稳稳地护在怀中。
他头缓缓枕在了陆瑶肩膀上,呼吸轻缓而绵长。
陆瑶感到肩头重量,以为他有话要说,便微微侧过头,目光带着几分询问:“怎么了?”
萧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锋利而明艳。
他看着她,眸光深邃,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低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不敢。”
他声音有些哑,飘渺而脆弱。“不敢抱你了。”
陆瑶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萧玄看着她,唇角微微颤动,嘴唇张开,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克制:
“阿瑶,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落在风里,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地砸在两人心间。
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萧玄感到胸口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手臂缓缓收紧,将陆瑶牢牢扣在怀里,像是唯有这样,才能抹平那份不安与惶恐,抹平那个人在他身上烫下的痕迹。
陆瑶只是轻轻拍了拍萧玄的手臂,声音温和却坚定:“别怕,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