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他又唤了一声。
她力道渐渐松了,唇瓣仍贴着他肌肤,轻蹭了蹭,像在寻觅温度,额角抵着他颈窝,呼吸一点点变得沉缓。
兰珩舟心头猛然一滞。
他垂眸望着她,长睫微颤,像是被困意席卷。
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怔忡片刻。
微末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脖颈之上,带着方才啃咬余韵,而她却软软地滑落下来,身子倚在他的肩上。
可就在这时——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带着睡梦中的无意识,声音微弱:“兰珩舟……”
瞬间,理智被撕开一道裂口,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钝痛而狂喜。
兰珩舟指尖微微颤抖,呼吸在这一刻紊乱得不像话。
她喊的,是他?
还是……只是一个错觉?
他盯着她沉睡的脸,黑发被热雾氤氲得微湿,顺着颈侧滑落,一点点交叠在他的衣襟间。
许久,低低叹了声,像是带着几分克制,又像是无法言说的沉溺。最终,他缓缓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陆瑶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
镇上的疫情得到了控制,街道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军队亦已撤走大半,只留下少数人驻守。
大部队已先行回大本营向陈璋通报,卑硕竟与北凉暗中勾结,筹谋绕道进攻大梁,漠北城军事先做好准备。
陆瑶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极长的梦,沉沉浮浮,恍若隔世。梦境里温热与寒意交错,仿佛有谁轻声唤过她的名字,又似有一双手,一次次将她从虚无中拉回。
意识回笼的刹那,她眼睫微微颤动,视线朦胧而缥缈,仿佛仍未真正醒来。
夕阳西沉,余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金辉斜落在书案前的男子身上。
他静坐如松,雪色长袍映衬着身形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执着狼毫,笔锋落纸缓而沉稳。尘埃在余晖里缓缓浮动,仿佛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缭绕在他身周,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清隽淡远,仿若尘外谪仙。
若非这副侧影过于眼熟,陆瑶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归西了。
她怔怔看了片刻,没有做声,神思微飘,想起了多年前无数个夜晚——
那时,她坐在树杈上,晃着腿俯视着树下的兰珩舟。少年素衣,执棋落子,神色沉静,任由她在树影间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她摘下一片叶,指尖轻捻,随手掷下,他眼眸微动,却未曾避开,只是静静地落下一子。
兰珩舟手中的笔流畅地游走于军帖之上,可心思却早已飘向床榻上的人。军医说她已无碍,可她迟迟不醒,静得叫人心慌。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胸口一闷,紧接着便是一声低咳。
他亦染了风寒,倒不算什么大事,可她尚未醒转,他心绪烦躁,连这点病气都透着几分不耐。他抿唇拂袖,压下嗓间的咳意,顺势抬眸——
恰对上一双清醒的眼。
兰珩舟心头微震,指尖微顿,而床榻上的陆瑶亦是一瞬怔然。
她本能地移开视线,佯作无事,喉间却不自觉地轻咳一声,试图掩去那抹仓促与心虚。
兰珩舟却误以为她不适,立即起身,欲唤军医,方才启唇,自己却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得胸膛微震,原本平稳的气息都被扰乱,竟是连立在原地都透着几分不稳。
陆瑶见状,忙坐起身,高声道:“我无事。”
兰珩舟稳住身形,朝她走来,外衣松垮地搭在肩上,袖口微微敞开,步履间透着些许虚浮,似是连日疲累未曾好生歇息。
她抬眼细看,才发现他的脸色比方才所见更显憔悴,眉宇间隐隐透着病气,唇色淡得失了血色,较之他笔下的军帖还要白上几分。
打量间,兰珩舟已走至床前,目光沉沉,语气难得柔和:“感觉如何?”
陆瑶稍稍一顿,随即轻声道:“已无大碍,倒是你……”
她望着他眼下发青,心头微酸,关心的话还未出口。忽地心头一紧,骤然惊醒,急声道:“我睡了多久?那孩子如何了?”
兰珩舟愣了愣,回道:“你昏睡了四日,那孩子安然无恙,勿须忧心。”
陆瑶未作停顿,旋即又问:“北凉……”
话未落尽,兰珩舟已然先一步接道:“我已派人传讯陈璋,让他严加防备北凉与卑琐联手犯境。”
闻言,陆瑶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肩头紧绷力道稍缓几分。
松下的那口气尚未彻底落定,便觉床前的兰珩舟忽然沉默下来,目光不动声色地凝着她。
她抬眸,正要再问些什么,却见他先开了口:“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话音方落,他便猛地咳嗽起来,薄唇紧抿,肩膀微颤,像是连这一句话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陆瑶皱眉,正要开口,鼻间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芙蓉散香。
她一怔,神色顿时变了几分,心头莫名一跳,手已下意识地掀开被褥,作势便要下床:“你怎么了?是又犯了么?我上次就想问你,怎么你身上这气息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