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向来洪亮的嗓音,如今却压得极低,仿佛一用力,便会惊着什么似的。
陆瑶心中一紧,连忙掀帘走了进去。
只见陈璋正半蹲在塌前,伸手欲搀起床上的人。
陆瑶几乎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一把接过了他的动作,语气里带着些许急促:“我来吧。”
她刻意挡在陈璋与乌兰隼之间,身形一偏,拦住了那双正透着警惕与寒意的眼。
“陈将军,劳烦你再去请一趟医官。”
她低声道,语气却不容拒绝。
陈璋一愣,随即憨笑了笑:“在路上了,我刚才就叫人去了。”
陆瑶点头,又不动声色道:“那还得劳烦将军,顺道去我营帐拿一件披风来。这几日天冷,帐中又潮,姑娘伤重,怕受了寒气。”
陈璋爽快应下:“还是你想得周全,我这就去。”
话音落下,人已快步离去。
陆瑶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低头之时,却对上一双含着几分戏谑的眸子。
乌兰隼倚在她怀中,唇角微微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陆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松开手,将人重新扶回床榻,解释道:“这里是大梁军营。”
乌兰隼抬了抬眉,环视了一圈帐内布置,未言语。
陆瑶不由自主地又开了口:“你不必怕。等你伤势好了,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
语气坚定,却在最后那一瞬轻轻顿了顿,像是有什么话卡在舌尖,说不出口。
“只是……”陆瑶眉头微蹙,似乎在斟酌措辞。
乌兰隼却先一步开了口:“只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她话音一落,帐中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陆瑶应了一声:“……是。”
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踩在雨后的地面上,一步一声,沉稳中又带着几分风风火火的熟悉气息。
“陆将军,我不知道拿哪件好,就让人多拿了两件来!”陈璋的嗓音远远传进来。
陆瑶转头,只见他怀里抱着一大摞衣物,披风、常服一应俱全,几乎把她军帐里能穿的都翻出来了。
陈璋一脚跨进帐来,目光自陆瑶身上掠过,便直直落在床塌上靠着的乌兰隼身上。
“姑娘,你看看你喜欢哪一件?”他问得殷勤,语气里竟带了点不自知的讨好意味。
乌兰隼懒懒地抬眸,先看了眼陆瑶,又扫了一眼他怀里那一捧乱糟糟的衣物。
她语气也没多少起伏:“绿色那件。”
陆瑶一怔,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那堆衣裳中果然夹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色泽幽沉。她自己倒是一时没印象,大概是早些年制下未曾穿过的旧物。
陈璋一听乌兰隼开口,登时像得了命令似的,将怀中衣物往桌上一搁,利落地挑出那件墨绿长袍,几步迈到床边,直接将衣袍披到了乌兰隼肩上。
这一靠近,动作太急,竟把陆瑶挤得微微退了一步。
陆瑶本欲阻拦,却已来不及。
墨绿衣袍铺展开来,衬得乌兰隼身形愈发纤弱,病后面色本就苍白,此时一动不动靠在床头,唇瓣泛着微微的淡色,整个人仿若雪中寒枝,冷艳又凛冽。
陈璋原本满眼殷切,还想看看她是否满意,谁知乌兰隼忽地抬眸,一记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
那眼神不重,却让陈璋一瞬间头皮一麻,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顿时心跳如擂,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搁,僵了两息,才结结巴巴道:“这……这颜色……挺衬你……”
说完还觉着不够,像是找补似的,七嘴八舌地又问了一串:“你哪儿还疼?想吃什么?身上还冷不冷?要不要再拿条毯子来?”
说了一串,才终于像是想起了正事似的,憋了半晌,期期艾艾地问道:“对了……还没问过姑娘名字呢?”
陆瑶在旁听得额角直跳,面色一变,几步上前就将陈璋拽了出去,几乎是强行将人从帐里拎走。
“哎哎哎!”陈璋被拽得一个趔趄,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
陆瑶压低声音:“我还想问你干嘛呢!”
她再怎么粗线条,如今也看得明明白白,陈璋那点心思,简直摆在脸上,藏都不藏。
“你不是说,她是乌兰隼的女人么?”陆瑶质问。
陈璋被她这么一戳,登时“哎”了一声。
难得见他有这般扭捏模样,一双粗手在身侧来回搓着,语气却硬得很:“那又如何?”
他声音低下去几分,“那龟孙子不是早就抛妻弃子了吗?一声不响跑了,连个影子都不见。再说了……”
他顿了顿,“你也看见了,她那副样子,伤成那样……说不是那畜生强占的,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