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兰珩舟故意遣散左右,将他独留于营帐之中。
“萧将军。”
“这段时日,我思虑许久。”
“阿瑶对你情深意重,你我心中皆知。”
他语气温和,话语却步步紧逼,“若你周身完好,我尚可与你一争高下。但如今你残伤在身,我恐怕……”
萧玄眸色顿沉,冷冷盯着他。
兰珩舟却神色如常,声线未变:“我不愿她为难,更不愿退让。自古尚有两女共侍一夫,世人尚且接受,若今时共侍一女,倒也未必不可。”
“若此能令她安心,我不介意。”
帐中一片死寂。
萧玄脑中“轰”地一声炸响,连呼吸都在瞬间崩裂。
荒唐!可笑!
他竟能如此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说出这等话!
若是真心喜欢,为何不堂堂正正地来与他争?
共侍?
他——把陆瑶当成了什么?
“我说不出来,总之,他不行。”
萧玄声音低沉几乎哑哑的,仿佛怕再说一字,就会失控。
陆瑶不是旁人。
她是他的妻,是与他并肩血战、刀锋相向也毫不退却的战友,是把命托付出去也不曾犹豫过的唯一。
他如何能眼睁睁地把她交予他人?
陆瑶闻言,神色微变。她知他伤势未愈,情绪又极不稳,只道:“好,我知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说。”
谁知此话一出,萧玄整个人却像是被捅到了逆鳞。
那日兰珩舟的言语如刀,至今仍割得他心口生疼。
他死死望着她,嗓音压得极低:“陆瑶……你是在可怜我?”
陆瑶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是我的妻!”
萧玄忽地一声厉喝,猛然抬眸,眼底布满血丝。
“你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合适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陆瑶强自镇定:“萧玄,战场之上,何来男女之分?今日就算不是兰珩舟,是旁人,我也……”
“那你敢说,”他忽然打断她,咬字分明道:“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两人对视,皆无言。
只余漠北风声猎猎,灌得人周身皆寒。
忽然,身后之后传来一阵枯枝断裂的脆响——
两人同时回头。
城楼阴影之下,月色朦胧,一道高大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后缩。
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什么,不再躲藏,干笑着站了起来:“哎哟,好巧啊!”
两人同时回头。
“陆将军,萧将军……你们也在啊?”
是陈璋。
他看上去一脸“无辜”,手里还扶着什么似乎有些沉重的物什,正蹭蹭往前推。
那东西轧过地上的枯枝,又发出几声不轻不重的咔哒声。
“这不是嘛,今晚月色不明,我寻思着带英儿姑娘出来走走,透口气——”
一道斜光斜斜洒下,落在陈璋肩头,也终于照亮了他手下之物的轮廓。
陆瑶猛然望去,神情一滞。
陈璋手上推的,居然是乌兰隼。
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萧玄的脸色。
萧玄方才尚有怒气未消,眉宇间尚存锋锐,可此刻,随着那张熟悉面容映入眼帘,他整个人像是被寒风灌了骨。
他怔在原地,五指微颤,眼神死死钉在乌兰隼身上。
初见她,是在漠北战场之上。
她立于敌阵之前,玄甲覆面,青袍猎猎,远攻弓如流星,近战双刀翻飞,刀势快狠准,如雪霜并下,杀意凌厉。
他与她交过数招。
她虽身形没有一般男子高大魁梧,却胜在灵巧狠辣、变化莫测,最要命的是,她出招常不按常理,心思阴沉诡谲,行踪飘忽难测。
起初,他只将她视作敌中悍将,心无旁骛,只想着将其斩于马下。
直到那一战。
两军对垒,她忽然突至马下,身形快得几乎化作残影,双刀翻转,竟生生斩断了他手中长枪。
枪柄落地之际,他反手一掌拍去,欲将她震开。
掌风落下,入手却是一阵意料之外的柔软。
他指尖一僵,眼神骤变,低头望去——
那甲胄之下,竟是女子的身段。
虽裹甲紧密,那一瞬的触感却分明骗不了人。
他心神大乱,还未及收手,那人却已持刀再上。
只见她玄甲之下一声低笑,靠得极近,低声道:“小将军,我都还没上手,你倒先不规矩起来了。”
愣神之际,她已经手持双刀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