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益江宫都亮起灯，红灯笼，暖色光，一溜地挂在屋檐下。喜字沿墙和柱子排开，贴得严严实实，好像五十年以内都不打算撕下来。远远望去，每一寸土地都染成了红色，在期待明日魔姬收下她的第不知道多少个男宠。

吴明推开门，见平越于二楼窗边伫立，和她一个时辰来看时的姿势一模一样，不由得在心里叹气，道：“师姐。”

“师妹。”

平越没回头，仍然看着益江宫。

吴明过去，从同一个地方望去，除了刺眼的红，什么也看不见。她趴在窗户边上，轻声问：“师姐在想师兄吗？”

旁边没有声音，但眼角余光中，平越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在想他，也在想该如何从魔姬手下保住我们。”平越道，“魔姬十年前就已不曾再出过手，如今她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无人知晓，若是我不能保全你们，等我身死道消那一日，我该如何面对师尊。”

吴明转过头，正对平越，“师姐，这种事情就算真的发生，也不是你的问题。况且，你担心得太早了，想开点，万一魔姬突然对师兄失去兴趣呢？”

“那就希望吧。我这几日在想，为何会是他遇到这种事情，若是当时我强行把他带回来，他也不会遇到魔姬。若是我没有和他纠缠在一起，以后的事也都不会再出现了。”

吴明听出了平越话中的自责之意，问：“师姐。在你心里，你对师兄到底是什么感情？你之前说对师兄没有同门以外的感情，如今你的急切，也只是因为同门之情吗？”

“你想说什么？”

“师姐，我在想后面的事。”

“什么后面的事。”

“我们救出了师兄，然后呢？你们该怎么办？师兄还要继续在外面吗？他不想再面对你，你们俩如果都回门派，日常相见该如何？”

平越：“我可以走。”

“可是师兄一定不会愿意你离开，你说顶梁柱，你是主心骨，这是我们的共识，你走了，我们还能再像今日这般在一起吗？”

吴明很认真地说：“我死了，你和师兄还能继续在一起，维持门派的稳定。师兄走了，我们同样可以处理那些事情，但如果你不在了，我们就会分崩离析。师姐，你真的很担心师兄，你很急切地想把他救出来，那日你告诉我你对师兄只是同门之情，如今仍然吗？”

平越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我也喜欢他，方才你的问题全都可迎刃而解。”

她顿了顿，头低下去，复而抬起来，斟酌着说：“我无论在何时找他，他都会在，不论出了什么乱子，他也都能和我一同解决，我们俩几乎形影不离。所以我发现他离开后，第一反应是把他带回来，然而他不愿意回来。我感觉世界中都少了点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可是……习惯能看作喜欢吗？”

吴明道：“不能。”

“我确实很急切地想把他救出来，但如果是你们，我同样会如此急切，不止是为他。”平越语速很慢，“师妹，我愿意退让，我很难接受他的离开，我也愿意退让，我可以用我出走换他回来，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砰！”

天空中骤然炸开一朵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不绝于耳，红色的橙色的光闪闪烁烁，平越的侧脸一时明暗交替，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往上，好像要打起精神，但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师妹，你想太多了，这后面的事先不提了，万一明天……”

救不出来。

平越没继续说下去，吴明在心里把话补充完整。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益江宫就热闹了起来，也不是说是什么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声音，人声不嘈杂，不过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侍婢奴仆像小点一样在走廊和江上桥移动，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喜气洋洋。

再过一个多时辰，宾客开始入场。

进入益江宫的大多是当地居民，魔姬一般只邀请她们。宗门弟子长老譬如平越吴明等，就不会收到邀请。除此之外，魔姬的女儿和儿子，少部分也会出席。

唐梦柳身为魔姬亲生女儿，最是嚣张，穿了一身鲜红色的衣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进去，身边还带了三个人，看起来是随侍的佣人。

正厅中站了不少人，唐梦柳扫视全场，见到自己最讨厌的兄弟，皱起眉，嫌恶地挪开了视线。再看看，最左边的一个角落里没什么人。

走在路上，有不认识的居民上来问好，奉承她今日打扮俏丽，想来是特意为魔姬仪式增色，不愧是魔姬大人最宠爱的女儿，懂得投母所好。

唐梦柳脸都要扭曲起来，好半天才对那人说：“哈哈。”

接着大步流星，站在那个角落。

“再有一会，师兄就会出来了。”

吴明传音给大家，朝屏风那边微微偏头。

姬迁道：“好，我会注意的。”

平越也说：“好。”

唐梦柳也往那边看：“师尊，我去去就回。”

屏风上面是鸳鸯绕颈，很贴合今日气氛，唐梦柳无声嗤笑，转到了后面。

一到不允许外人随意出入的区域，什么红色喜字都消失，主殿和唐梦柳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月白配色，风流雅致。

她沿着回廊穿过中庭，人声跟着消失，训练有素的婢女见她纷纷行礼，她大踏步走过，进入了为冉元泽准备的房间。

位居江边，江水在下方流过，往下探头望出去，两侧石头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滚，若隐若现。

唐梦柳深深吸气。

*

快到正午，魔姬才姗姗来迟，着一身暗红色的衣服，与众人举杯，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角落撇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