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澜摇摇头,“没有,随宁是男子又是蛮夷,谈何容易?更何况……”说到此处,赵澜住了口。
闻峤着了急,晃着赵澜的胳膊,“更何况什么呀?世子你话别说一半啊。”
然后又捧起赵澜的脸,亲了几口。
净会卖乖。
“更何况他给皇爷爷的信上,是他要嫁给随宁,而不是他要娶随宁,爷爷看后勃然大怒,说皇叔不成体统,丢了皇家的脸面。”
闻峤惊诧至极,尬笑几声,“啊,燕王陛下……还真是离经叛道啊。”
“当时他们都说皇叔是被妖孽迷惑了。”
闻峤反驳道:“是燕王陛下太爱随宁了,爱到什么都愿意给他。”
赵澜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蓦地心软,把他抱在膝上,从脸颊吻到锁骨。
闻峤细细地喘,“世子,你说卫大人会不会就是随宁?如果是,那他去京里干嘛了?”
“不知道,就算是,他现在也不叫随宁了,随宁早就死了,他是卫玄青,至于做什么,那和我们无关。”
闻峤又想起了《长生殿》里的唱词,“活时难救,死时怎求?他生未就,此生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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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宴厅布置穷奢极侈,墙壁桌椅皆为金银,地板上则铺满了厚厚一层铜钱,人行走其上便会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帷幔罗帐都是上好的锦缎,厅内每隔五步就有一拳头般大的夜明珠,聚在一起比晌午高悬的太阳还刺眼。
卫玄青倚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饮酒。
罗岳川谄媚道:“ 卫大人,怎么不吃菜啊,莫非是不合口味?这湖南厨子是新来的,我也没想到他做得如此差劲,我立马换人重新做。”
卫玄青放下酒杯,笑着说:“不必了,承蒙罗老板还记得我喜欢湘菜。”
“卫大人的喜好我不敢不放在心上,您尝尝这蛋羹,下蛋的母鸡是用人参、白术和黄芪喂养的。”
卫玄青挑挑眉,“罗老板堪比石崇啊。”
罗岳川不知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这、这……”
此时罗岳川右侧的年轻人站起来解围,“罗家能有今日全仰仗卫大人,就连表弟罗元宝在京中能有这番作为也都是多亏卫大人费心,上月我新寻了一批胡姬,个顶个地漂亮,排了歌舞,还望能解卫大人舟车劳顿之苦。”
罗岳川道:“是是是,元贵说得对。”
丝竹声乍起,鼓声震震,弦音嘈嘈,胡姬身着彩裳鱼贯而入,急转如风,飘飖似雪,迷迭香顺着长袖挥舞飘落在各处。
一舞毕,众宾客纷纷鼓掌叫好。
为首的胡姬扭着腰走到主位,软软地倚着卫玄青的胳膊,将酒杯送到卫玄青嘴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卫大人,喝酒啊,奴喂您。”
卫玄青从善如流,饮了那杯酒,随后捏住胡姬的下巴,“舞跳得不错,人也知趣,当赏。”
罗岳川和罗元贵相视一笑,知道这招算是走对了,两叔侄心定,人也放开了些,
胡人生来就深目高鼻,容貌美艳秾丽,这位为首的胡姬更甚之,堪称西域绝色,但和卫玄青挨在一块儿,竟生生被比下去几分。
罗元贵不知是醉酒还是被厅内浑浊的暖气熏昏了头,暗自思忖若卫国师要是个女子,又会是怎么一副光景,说不定会做皇后,可家世差了点,但无妨,自己不会嫌他……
罗元贵不由得笑出了声。
“罗二当家,你在笑什么?”
声音太大,连卫玄青都侧目问询。
罗元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酒壮人胆,“小民,小民在想,若卫大人是个女子,又该是如何?”
卫玄青听完,勾起嘴角轻笑,柔声道:“是吗?”
罗元贵飘飘然,“是啊,卫大人容貌天下无双。”
卫玄青站起身,“那不如我来告诉二当家?”
胡姬看他浅笑嫣然,却只觉诡异沉闷,犹如暴雨来临之时的预兆,连忙退到角落生怕被波及。
卫玄青走到罗元贵跟前,俯身和罗元贵对视。
罗元贵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卫玄青,美得惊心动魄,他宁愿溺死在那片青绿的湖水中。
突然,一阵剧痛在头颅上爆开。
卫玄青举起案几上的莲花灯座连砸数下,直到罗元贵的头变了形才停手。
血溅得到处都是,连夜明珠上也染了一丝血痕。
赴宴宾客都是罗家有头有脸的人物,见亲眷就这么被砸死了,嗔目切齿,恨不得将卫玄青碎尸万段,一老头怒道:“卫玄青,你……你岂有此理,我们罗家待你不薄,你居然杀我侄儿!我要你赔命!”
卫玄青冷道:“待我不薄?要我赔命?”
霎时,周度忬带着兵士闯了进来,将罗家人团团围住。
铁甲寒光,剑刃陵劲,无人再敢出声。
卫玄青不急不徐走向罗岳川,他手里还握着那尊莲花灯座,鎏金花瓣上的血沿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往下滴,坠在铜板上,溅起一只又一只带着腥味的蝴蝶。
罗岳川跪下磕头,撞得极重,“卫大人,都是罗元贵酒后胡言,都是他酒后胡言啊。”
话未说完,卫玄青就拽着罗岳川的发髻,逼罗岳川抬起头来,“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在京城做了什么吧,欺男霸女,草菅人命,若不是我压着,你儿子还能安坐高台?早就被拖出去五马分尸了,你们罗家以前连窝本都进不了,如今已富比江南,罗元宝商贾出生痴呆蠢笨,能入朝为官功成名遂,都是因为我替你们改了命,别说我今日杀一个罗元贵,我就是杀了你们所有人,都没什么要紧的。”
罗岳川几乎要淌下泪来,颤声道:“我们罗家所有人的命都是卫大人的,怎敢要卫大人偿命,都是他们胡言乱语,罗元贵死了就死了,只要、只要卫大人欢喜便好。”
“我欢喜便好?那我要的那批蝴蝶了,三月有余了,怎么还没见着?你要我怎么欢喜。”卫玄青边说边用灯座往罗岳川腹部插。
花瓣边缘锐利,轻而易举便刺破了皮肉。
罗岳川疼得满头大汗,“卫大人,阴阳蝶稀少罕见,多生自雨林沼泽,而这些地方极其凶险,自从卫大人命我去捕蝶,我便竭尽全力,派出许多商队的老伙计前去西域,但几年下来已所剩无几,这次还是我东拼西凑,重金允诺,才凑齐了人,可期限已到,那群人杳无音讯,多半是尽数折损了。”
“那罗老板就亲自走一趟,不管死了谁死了多少人,我都要那批蝴蝶,如若不然,罗元宝万一哪天在京城犯了诛九族的罪,你们罗家该如何是好?”
罗岳川连忙磕头谢恩,“我正有此意,定然不辜负卫大人大恩。”
灯座坠在罗岳川手边,几片染血花瓣受不住外力冲击,散落一地。
卫玄青俯视罗岳川,碧绿眼眸在明珠照耀之下更显残忍凶戾,“罗老板可别丢了秦商的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