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俞灵还在发愁如何把招云从研究所接走，没想到招云主动提出想要见她一面。

厚重又冰冷的实验室金属门被拉开，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其余地方都摆满了仪器。

仪器身上衔接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而这些管子都末端，都连在招云的身上。

比起日夜承受这些非人的痛苦，不如离开这里，自生自灭也好，最起码活得有尊严。

招云直言自己及时治疗好了，也无法继续待在CTT研究所，俞灵趁机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城防区疗养。

招云答应了，两人商议好离开的日期。

研究所上下都在为新获得的植物忙得焦头烂额，无人顾及一个没有研究价值的改造者。

参天塔仍然陷在舆论风暴中，不过，就像服务者01分析的那样，研制出抑制饮用特殊茶饮导致身体异化的药剂，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了火力。

招云听俞灵讲述后续的事件，目光有些空洞，在实验室里接受各种改造手术的她，体会了长久的痛楚，忍痛阈值上升，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麻木。

听完俞灵的话，她反应了很久，忽然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那天，在世特骏，我看见了一位熟人。”

思路转得太快，俞灵没反应过来：“嗯？”

倪蝶的名字被招云缓缓念出，像是在读一个枯燥的单词。

但这对俞灵来说，不亚于卧底坦白自己的身份。

已经是在打明牌了。

不会这样更好，省得俞灵还要花心思套路。

毫不意外地，在几个回合的寒暄后，招云开始询问俞灵的意向，面对俞灵的保留态度，她直言——

“至少，我们真心希望你能够加入极地玫瑰。”

“它在我们心中，已经是超越极光的存在了。”

“你见过极光有多么美吗？”

“漫长无边的黑夜里，只有它能给我们绚丽的色彩与希望。”

回忆着当时在病房里招云说的那番话，四周环绕着仪器冰冷的滴答声，而招云却在这死寂一般的实验室里，向她描述着灿烂如极光的未来图画。

……极光吗？

俞灵当时的回答是，不管你说它有多壮观，我总得亲眼见到才能做决定。

招云略有失望地目送她离开。

关于是否答应极地玫瑰发来的邀请函，俞灵也是第一次这么犹豫不决。

她不喜欢拖拖拉拉地做事，犹豫就代表脆弱，犹豫就证明自己有恐惧。

这个问题还真找不到合适的建议者，对她来说，某个跟她有过短暂合作却始终不共边的家伙——那个有些小心眼的创世主，是提供建议的最好选择。

可他的回答并没让俞灵停止困惑。

他只说，如果她想好了要走，他会提供帮助，作为答谢。

听起来是多么客气又疏离，可转头却在废墟中留下一束玫瑰。

是想以此来拉拢她的信任吗？希望她日后某天，不要站在基地的对立面，不要做毁天灭地的事情。

希望她保护自己，让bug稳定，也是为了不让基地的核心程序受到损伤。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做得游刃有余。

俞灵能感受到自己曾被短暂地动摇过。

来自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比致命的吸引力。

＊

招云被带回城房区后，病情恢复得不错。

俞灵这天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啃一块仿制肉干。

“啃起来没滋没味的。”招云咂咂舌，点评道。

“自然比不上精英区的真材实料，你要是有钱，我也可以给你搞来真肉干。”俞灵讥讽着说，脱下保暖防护服。

三月份，城防区俨然一片寒冬景色，白天还好，一到夜间，当人造太阳停止运作的时候，即使没有宵禁，居民也不会出门。

冰雪世界里好歹还有一抹雪白的亮色，这里，只有金属色，深灰色的高墙和浅灰色的天空，以及乌蒙蒙的海水。

“快到春天了吧。”招云放下没吃完的肉干，望向窗外。

她在医院已经住了有小半个月，俞灵每周会过来看望一次，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且不知道俞灵从哪儿搞来一堆特效药，帮助她适应改造后的身体，招云感觉自己现在壮得能背动三个俞灵。

“我还不能出院吗？”招云问。

俞灵瞥了眼门外巡察的医生，降低音量道：“其实早就可以了，但我还没想好把你藏哪里。”

想在城防区找个隐蔽的住所，不简单。

招云笑笑，觉得她太过忧心：“我有手有脚，现在恢复得很健康，体能上有比普通人强，哪里还不着急帮我安排住处？”

“……不是。”

俞灵表情一滞，难得表现出点尴尬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我的人质？”

招云：“……”

招云：“噢。”

她也尴尬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