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孩子面对恶意的集合体,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箭,拿起武器去猎杀作为猎手的成年人。
同样也是天真的孩子,在梦境显现出来的恶意下躲藏起来。
你在成长中、在木记的梦中逐渐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杀意——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
你埋首于过去,学习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的历史,从野兽蜕变为人。
梦境与现实,隔着名为生命与道德法律的分界线。
木记拯救了你,在各种意义上。
但在这个忍者世界,这样的分界线逐渐模糊起来。
杀人在一些情况下,是罪。
在另一些情况下,却又不是罪。
你对梦中的木记说,去往真实的世界。
但真实世界的你,却在生与死变得模糊起来的情况下,开始被梦中的你侵蚀。
那个在海中对着月亮笑着的你,那个被亡灵的怨恨填满身体的你。
面前的忍者不太理解地眨了眨眼。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我知道你很难接受。”
她说。
不是的。
我不能接受的,是能够如此顺利接受的自己。
你回望着对方,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
——好陌生的人。
你想。
红发忍者突然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瞳孔骤然紧缩,手指贴上腰间的武器,猛然后退。
“你还好吗?”你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问她。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你,又扫视了一圈房内的情况,眉头微皱,犹豫地松开手。
“……没什么,我好像过于紧张了,”她抿了下唇,然后道,“以防万一,我帮你易个容。”
你轻轻点头,顺从地由着她在你的脸上画出受伤的妆容。
毕竟一开始,你们对火之国的说辞就是你容颜有损才戴着幕篱。
“好了。”等到化完妆,她让你看了看镜子里的你。
镜中的你左脸有一大片烧伤后的疤痕。
你轻轻眨了眨眼,说了声谢谢,又道:“有剪刀吗?”
“……什么?”红发忍者愣了一下。
你已经开始动手拆掉自己的发辫。
“我没有遮掩,上街买了东西,如果那些商户被问到,即便他们无法描述出我的特征,也会记得我是长发,”你摘下发饰放到注定会被烧掉的包裹上,“这也是必要的。”
无奈穿着涡之国制式的衣服已经很出格了。
后来去买幕篱的那个人,只能是一个普通的、来自涡之国的过客。
和涡之国的使者们,毫无关系。
“……我知道了,”站在你身边的忍者叹了口气,掏出苦无,“没有剪刀,不介意的话,我来吧。”
“多谢。”
你看着镜子中变成短发后越发陌生的自己,轻声说道。
最后你们烧掉了你今天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包括你剪掉的头发。
更晚一些的时候,出去的几个忍者们回来了。
他们伪造了现场,将那名贵族伪装成误入盗贼的聚集地后起了争执被杀,那顶留在现场的笠帽也被处理了,不出意外明日才会被发现。
而一具留在盗贼聚集地的尸体,一天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有一个忍者重新带了一份你今天作为漩涡使者出门时买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件相似的、绣有蝴蝶纹样的二尺袖。
见你的目光落到衣服上,将衣服带回来的忍者说:“那位夫人,似乎每年都会做上两件类似的衣服……是给她的女儿们做的。”
你想起那件染血的衣服,突然间,嗓子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这一件,是做给阿彩的衣服。
晚上的时候,那名女忍十分自来熟地挤到你的房间里,非要和你一起睡。
“我最近总是心慌意乱的,自从那天见了九尾,我就吃不好睡不好。”她把被褥铺在你旁边,手枕在脑袋下面,和你吐苦水。
你站在她边上沉默了一会儿:“……你们漩涡都这么乐于助人吗?”
“乐于助人?”她就这么躺着瞧你,“谁帮谁了,和美?”
……好吧,一个要装傻,你是和她讲不清道理的。
“没什么。”你熄了蜡烛,钻进自己被窝。
又过一会儿,你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俩挨这么近,你睡着后不会下意识杀了我吧?”你想起鸣人在特训时令大和崩溃的睡姿。
旁边的忍者沉默了。
“应该不会吧?”她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你噌地一下坐起来,转头看她。
借着隐约透入窗内的月色,你注意到红发忍者的表情僵了一瞬。
“……别这么看我,你现在的妆我还不太习惯,”她打了个寒颤,“好吧,我和你开玩笑的,放心,我睡得不死。”
见你还坐着,她也有些恼了,用忍者无与伦比的大力压着你躺下:“我以漩涡一族的威名起誓,伤到你的话我就不做忍者了!”
“……”你木然地望着天花板,“我只是有点睡不着,想要思考一会儿人生。”
身边的女孩子也望着天花板,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你思考出来了吗?”
你一愣,转头看向她:“什么?”
红头发的女忍者悠悠叹气,也转过来看你:“你的人生,你不是在思考吗?”
“……抱歉,没有。”你说。
于是她又将头转回去。
在你以为这次她要睡的时候,她突然说:“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好像刚满七岁,太久了,记不清了。”
黑暗中,你缓缓睁大眼睛,看着红发忍者侧脸的轮廓。
“有点意外吧,我们一族明明很少参与战争,我却那么早就上了战场,”她的声音淡淡的,“当时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