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魑魅魍魉皆知,神界有一迟让下君持有法器玉如意,译为人如意,司掌牵魂引魄,斩妖除恶,执人间秩序。
迟让浸没在黑暗里,在晃晃灯影之间,浑身似着了通透明净的光。他微感错愕,不曾想自己刚一闯入这诡异的结界,就被人喊了无数声爹。
循着这好几声,本以为是结界里的幻术,却没想到是真真实实有个凡人少年在认他作爹。
迟让敛了眸光,这回应了不太好,不回应也说不清楚。不善言辞的他,选择走近些,自动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只是,这样显得更为尴尬。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默契地不加言语。方时序脸色愠红,眼神里添了慌乱和忌惮。
完蛋,叫错了人。
方时序下意识地退却了两步。
他看着相隔不远的这名男子,年纪轻轻的神貌里竟有三分峻冷风色,深邃的眸底更浸着无垠的凝重,似经历了千疮百孔,毫无同龄段应存的朝气。
这里发生的一幕幕都在打破常规的认知,能在此情此景下遇见,要么,他是晦气索命的黑白无常,要么就是被索命的孤魂野鬼。
可是,眼前这似敛入浮沉万千的男子长得也根本不像话本里记载的吐舌头的黑白无常,更不似面目可憎的恶鬼。他肤色苍白清透着寂然之资,散发着异于常人的仙骨傲气,一时之间竟分不清究竟是鬼魂还是神仙。
迟让静了一会儿,也在疑惑寻常的凡人怎会闯入结界,还能看得见他。谁知,这处结界里的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眸色瞬间郁蒙,如烟湖深远宁静,掌开手掌微微起力,身边隐隐有白雾渐起。
突然,在方时序的身后燃起了一柄红烛,诡异地漂浮在了半空。
听见火焰灼烈的“噼啪”声,方时序不免也转身看去,内心的渴求多于了害怕。
他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问道:“爹,是您吗?”
又是一声爹。
迟让听闻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这人爱乱叫爹的癖好是有些古怪。他怎么又冲着结界的灵识喊爹,这不是自降自己的身份?
区区灵识,生于人的执念,最喜欢蛊惑人心,装神弄鬼,若是凡心动摇就会被吞噬魂魄。如果这个灵识是出自这凡人心中,他自喊自爹,也甚是有意思。
还不及阻止,方时序已经快步上前,妄图靠近这烛光。可还未凑近,他就面携恨意地连连后退。
他又喊错了人,不仅喊错,还对着平生最该杀的人喊了爹。
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方潮生,而是勾着狐狸眼,手持刀刃的苓白羽。
不过,此苓白羽非彼苓白羽,他眼眸空洞,唇色泛白,活似被操纵了一般步步紧逼。
方时序赤手空拳,两眼恨不得将这阴物撕碎。就算上了黄泉路,都得不到清净,临死前还要被迫与之一战。
在北境,苓白羽的身份就是一介舞文弄墨的谋士,他的功夫都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奇怪的是,现在的他却突然开了窍,能够使着刀刃朝要害处袭击。
方时序在不断躲避中想借机夺取刀刃,可不知不觉间,竟步步退让到了迟让身边。
他并未发觉,而是认真地判断苓白羽袭击的招式,却在顷刻间被迟让钳制住了胳膊。
方时序瞬间惊觉。
迟让的力道很大,厚重地将他往后拉开了半公分,正好避让了直直侵入胸口的袭击。
他另一只手持着玉如意往前一挥,凶煞的苓白羽刹那间化骨成灰,消失不见。
见状,方时序诧异失色,下意识转过脸却不巧撞见迟让的目色,如火光掠过眼底,本是清洌的神貌掺了杀气。
是他救了我。
方时序自知眼前的男子并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伸手一挥,便让失心疯的苓白羽烟消云散。
寻常的魂魄是使不出这般力量,可若不是鬼,难不成真是带他去往往生的黑白无常?
方时序正想时,迟让已经松开了手。
迟让两手作了姿态,抬了抬眼,语气带寒:“你躲开些。”
方时序本在发怔,听闻自觉退到了一处,他垂眸瞥了眼自己被掌住的臂膀,上面有还未消退的温度,不是寻常人的温热,而是渗骨的寒凉。
玉如意顺着力诀漂浮在了半空,迟让挥手施展着指法让其持续旋转。只见,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国公府内曾经的场景不断闪现。有些是方时序熟悉的,有些却是不曾见过的。
白光一骤,他们突然就站在了府中院内,面朝着的仍是这堵题字的石墙。可不同的是,院内春色如旧,陈设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各处,不似有被洗劫和血染过的痕迹。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站在一侧的迟让看着石墙念出了这句话。少许,他转过身对着方时序道:“这句话有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