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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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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伯生动作一滞,突然惊惧抽搐起来,这么一抽使他的脑袋剧烈晃动,几只蛆虫从他腐烂生满脓疮的眼窝里钻出,正蠕动着往外爬。

我靠!好他妈恶心!!

沈行约终于受不了了,一掌将他推开,王福等人离老远见此情状,惶急赶了上来,守卫将褚伯生捉住,对准他的腹部猛打了两拳,打得他呕出血来,呲着一嘴猩红的獠牙,笑容更显可怖。

“完了、哈哈哈哈完了!”

褚伯生开始胡言乱语,神色癫狂道:“完了——咱们都完了!!”

“什么天命所归、什么王朝守护者,都是骗人的、是骗人的——!”

沈行约很晦气地咬了咬牙。

妈的——还真是个疯子?!

王福走到还在发疯的褚伯生身前,劈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下褚伯生不再乱喊乱叫,王福道:

“疯人!胆敢在陛下面前胡言!惊扰了圣驾,又岂是你能担待的?!”

褚伯生被打得不敢再言声,瑟瑟发抖,只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嘶声。

“行了,停手。”

沈行约自认为没必要和一个疯子计较,临走前回头扫了一眼,嘱咐道:“给他换一间好一点的囚牢,先关着吧。”

沈行约在守卫和禁军的拥簇下往上一层走,顺路去探视了关押在另一处监狱,在晋南之地有着富商巨贾背景的郭弘。

他办事素来讲求一个效率。

来都来了,索性两件事一起办。

沈行约到郭弘所在的牢狱前打量了一眼,这间牢房环境明显好了许多,不仅有铁窗通风,而且里侧铺着干净的稻草,郭弘正静心打坐,看到御驾驾临忙不迭起身叩拜。

沈行约一笑,赦他起身。

因为刚才探监那个是没人样的,对比之下,就显得郭弘这人愈发地有人样,而且一点也不疯,言谈举止也是规规矩矩,大有文士做派。

沈行约本就有意救他,看到人的这一刻,更加笃定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沈行约开始收买人心。

他动用了一些手段,把郭弘从监狱里捞出来,又借党争一事,将左右丞相手下的几名亲信调离权力中枢,同时塞了两名晋南文士入朝为官,官职只在九卿之下。

沈行约设计罪名,撤换掉卫尉、郎中令、中郎侍郎等重要官员,全部换成自己能够拿捏把柄的近臣,完成了朝臣势力的第一轮洗牌。

沈行约估摸着一时半会也穿不回去,既然走不脱,那须得就让自己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得稳一点、再稳一点。

他要给这个腐朽古老的王朝来一次大换血,但又不能操之过急。

过于激进容易打草惊蛇,那样便得不偿失了。

这些事他筹谋去办、不急一时,令沈行约感到意外是另一件事。

一日夤夜时分,他浑身冷汗猛然惊醒了。

沈行约长这么大从没做过梦,穿越到这里,竟做了他生平第一个梦。

还是个噩梦。

沈行约翻过身平躺在龙榻上,双臂屈肘枕在脑袋下方,盯着繁复厚重的床幔看了一会,忽地惊坐起,朝外头道:“王福——?”

“老奴在!”

左右宫人将帷幕拉开,他摆手屏退众人,殿内就只剩他和王福两人。

沈行约道:“你去安排,找个人看着那天文官。”

王福疑惑不解。

沈行约道:“将他每天所说的话记录下来,悉数禀告给朕。”

回想起那个梦,沈行约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竟梦到了褚伯生所描述的景象——白骨露于野、尸骸积成山。

鲜血汇涌,如江河入海,流淌而过每一寸土地。

整个人间仿若炼狱一般。

疯子!

沈行约暗骂一声,没有继续多想,仰头往榻上一倒,睡了。

尽管他也认为褚伯生是个疯子,但不可否认,褚伯生这人确实有点本领。

次日,他的线人来报,褚伯生一整日浑浑噩噩,只说了一句‘小雨纷纷,暮色时停’;

又是一日清晨,沈行约站在廊下,看天幕昏沉,小雨绵绵,待到暮色时方才雨停。

沈行约诧异,竟然全都对上了。

又一日,褚伯生说‘天寒、霜降,飞雪一寸,日出无痕。’

沈行约留意天时,这日确是霜降,气温骤降好几度,晌午前下了雪,日头从云雾里钻出来,飞雪便尽数融化。

沈行约挠了挠脖颈,有点服了。

直到一日,褚伯生说‘春郊祭山,捕获未定’。

‘春郊’他知道,春郊不是指春季的郊野,而是燕国的一座山,至于这‘捕获未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秋猎?

这预言无关天气,而是对准了人事。

沈行约想不通个中含义,次日,他在后园与众宦官弹棋游戏,园中闹哄哄的,左丞相侯雎、右丞相冯皋前来参拜,问说春郊一带秋来景色很好,陛下要不要简装出游,顺便祭祀名山。

沈行约正玩得起劲,一听这话倏尔停手,整个人都清醒了。

一股恶寒自后颈蔓延而起。

右丞相冯皋道:“陛下……?”

沈行约暗惊,侧身想去拿宝剑,发现他的佩剑早已收走了。

回头看了一眼,王福不在,他近前的宫人全都不在。

“陛下,”左丞相侯雎压声询问,道:“入秋以后祭祀山川之神,这是我大燕礼制,老臣冒死进谏,恳请陛下遵从祖宗遗制,”

他加重语气,缓缓道:“莫要学那数典忘祖之流。”

沈行约放下棋龛,抬眉看向两人。

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请安那样,两位丞相恭敬跪地。

侯雎眉目慈善,冯皋笑容可掬。

可他却能明显感觉到。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沈行约没有赦他们起身,而是朝身侧宦官道:“去给朕拿套常服,不要浅色、要深色。”

将这话带到王福那里,即便是他再愚钝,也合该知道该做什么。

话毕,宦官身影渐渐远去,沈行约又瞄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忍不住暗骂一声:

有毛病?!

这两个老臣加起来得有一百八十岁,平日走路都是颤巍巍的,吹个风都站不住,一个石子就能绊倒,今天是哪根筋搭错,还是吃了熊心豹胆?

就这么两个老头,竟然联合起来,想要来造我的反?

吃错药了吧!

宦官行到宫门前,却不是朝岁殿的方向,而是越行越快,最后干脆一溜烟,小步跑了。

沈行约再也坐不住了,他霍地起身,侯雎与冯皋竟随他一道站起身来。

一阵飒沓铁蹄声自宫墙外逼近,沈行约退后半步,咽了下口水,道:“放肆!朕要去更衣,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王福呢——王福在哪里?!”

他佯装愤怒,借找人之名正欲溜之大吉,却被侯雎的一根蟠龙杖截住去路。

侯雎颤巍巍挪步站到他身前,声音依旧慈善,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威胁意味:“陛下,就不必更衣了。”

他左眼的疤痕愈发狰狞可怖,右眼却放出精光,正死死盯着他。

沈行约不是没有察觉,他的预感是准的,这里但凡是个人都沾点疯病。皇帝疯,大臣疯,现在就连这两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也跟着疯了起来。

“来人——”

沈行约大喝一声:“宣郎中令栾戍!卫尉周通速来见朕——!”

“臣在——!”

说曹操曹操到,沈行约毫无预料,便见他刚安插在朝野的两名近臣从后园一处月门中走出来,两人身侧各领数十名甲士,不待沈行约发话,这行人经过他身侧,沈行约眼睁睁看着曾决意誓死效忠他的栾周二人步履坚定,走向了丞相队伍。

而后,更多的文武朝官从四处赶来,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众人恭声道:“陛下,臣等俱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沈行约:“……”

目光从这群人面上一一扫过,此时再多愤怒亦是无济于事,沈行约干笑两声,和蔼道:

“哈哈,看来大家在朝中待得憋闷,都想出去逛逛,不过朕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说罢闪身要走,后方冯皋截住他的退路,沈行约微微侧头,听见了四周宫墙上张弓搭弦的细微响动。

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驭至后园内,马蹄上嵌的铁钉撞击青石地面,发出‘哒哒’声响。

车厢轿帘拉开,两位丞相一齐抬袖,道:“陛下,还是请吧——”

沈行约:“……”

“好——”

沈行约心下了然,索性不再作无谓反抗,点点头道:“好的!”

也没什么,反正他本就不是沈鐩,这群人要造他的反,那就造好了,大不了自己这个皇帝不当了,总不至于保不住一条性命吧!

沈行约镇定下来,撩袍襟坐上了马车,屁股挨着椅垫的那一刻,车里五个蒙脸大汉合力将他擒住。

长刀架上他脖颈,车厢外数万支箭矢同时搭在了弓弦上。

沈行约:“……”

他既不懂武功,也没带武器,犯得着弄这么大阵仗吗?!

沈行约被五个大汉五花大绑,认怂求饶说:“你们是要谋朝还是篡位都不要紧,其实我说白了,这个皇帝我早就不想当了!你们不信可以来摸,我身上带着印玺,随时都能拟诏禅位,真的!”

侯雎冷笑一声,道:“陛下慧眼如炬,而今竟没发现,你那随身携带的印玺其实是假的吗?”

沈行约:“……?!”

他妈的一群神经病!

“少说废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沈行约真是感觉自己的生活有点过于戏剧化了。

“又不吭声?那我直说了——放我走!谁放我走、我现在就拟诏禅位给他!我想你们这群古人也不想百年以后落得个篡权弑君的恶名给后世骂吧!”

“想想王莽、被骂了几千年,脊梁骨都快被戳断了!至于吗?我看不如和气点解决问题,想当皇帝这事好商量,咱们走正规流程和手续,大家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实在是没必要闹成这样!你们觉得呢?”

文武群臣冷眼而视:

“昏君!死到临头还在胡言!”

“少和他废话!如今沈鐩神力已失,再没甚么可怕了!依老朽看,还是速速将这昏君发卖到胡戎!早日迎回大皇子、扶立新君为好!”

“此计可行,侯相国所言有理!”

“好!就这么办!”

片刻后,听着外头群臣密谋的声音,沈行约被封住嘴、蒙住眼,浑身上下捆得像个粽子一般,被囚禁在了马车里,开始了漫长的怀疑人生。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杂碎发明的穿越流小说?

就连看动画片时不时都会弹出‘危险动作,请勿模仿’的警示,写这玩意儿的人怎么就不忘提醒一句——穿越有风险,穿越成皇帝更需谨慎再谨慎。

作恶的不是他,享乐的也不是他,现在东窗事发了、遭殃受罪的却是他。

沈行约挣扎了一会,发现这麻绳捆得死紧、根本挣不脱,忍不住又是一声暗骂:

他真是日了啊!!

信球!

一群信球!!!

不知过了多久,车前守卫撤了又换,月光漫过马车窗格,映照在他脸上时,沈行约忽地听到一阵异动。

车厢外一瞬安静下来,连虫鸣声都消失了,紧接着,是轿帘被掀开、衣料的摩挲声,车厢晃动了一下,有人钻进车厢内,双手摘掉捆在他眼镜片前的黑巾,沈行约倏尔恢复视线,仰起头颅,看向那人。

老宦官苍老的面容倒映在他眼中,沈行约顿时感动了:

太好了!是王福!这下咱们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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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王福此行还带来了他的天子佩剑,剑柄处露出一寸剑锋,反射着幽寒月光,正好可以用来割断麻绳。

“唔唔——”

沈行约朝他示意,教他先把自己身上捆着的麻绳斩开。

王福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唔——唔唔!”

沈行约一比下巴,抻长脖子反复示意,王福懂了,然后点点头,伸手过来。

一劈手将他打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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