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要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病也不能再装下去了,必须即刻赶回王庭,做好武力镇压或是暗杀他那其余几个兄弟的准备;可转念一想,倒也未必。
狡兔尚且三窟,说不好是那老东西的障眼法。
况且,摄提格并没给他行动的消息。
将帷幔拉严实了,萧拓回身走到近侧烛台下,熄灭一盏,道:“王庭有何动静?”
“王上所信赖的大臣们有意将这一消息封锁在内庭,但并未调动兵营力量,只是在王庭外加派甲兵看守警戒,但今夜聚会,王庭冷清,想必外界隐隐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萧拓道:“没了?”
“还有一件事。”
两人走到议桌前,景望道:“呼延姝的丈夫死了。”
萧拓闻言一惊,神情逐渐转为严峻。
景望压低声音道:“就在今晚。”
更准确来说,这件事就发生在一刻钟以前。
呼延营地的正月聚会,就在热闹的篝火仪式后,呼延姝的丈夫自觉不胜酒力,便回到营帐小憩。待到侍婢们发现他时,他的脑袋向后方耷拉下来,五官暴突,是被人拧断了脖颈,死得悄无声息。
从车牧有意向呼延氏投诚,到今夜事发,呼延姝的丈夫成了事败后的第一枚祭棋,萧拓沉思片刻,问道:“知道是谁做的?”
景望摇了摇头:“消息走漏出来,但具体内情如何,无从知晓。”
萧拓道:“二哥回去了吗?”
“没有,”景望道:“王上病重,其余王子们留在王庭侍疾,”
话音稍顿,景望疑虑道:“主上,您看是否需要……”
“我在病中,不宜再去给那老东西添病,”萧拓道:“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随时回禀。”
“是。”
景望走后,萧拓略感心神不定,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什么,他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受。
隐约之中,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种焦躁繁杂的心绪萦绕在他的心头,一时难以退去。
但同时,萧拓又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有耐心,不能轻举妄动。
他在桌边立了一会,召过仆从将饭食收整下去,经过矮榻旁朝里望了一眼,缓步朝帐外走。
门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晃动,跟着摇曳的光影,映出成片成片的飞雪,确认脚步声走远后,矮榻上的沈行约睁开眼,眼眸清澈如许。
仔细分辨了一下,他听到了帐外落雪的声音。
五更天时,金都王庭,巴里赞从飘落着鹅毛大雪的帐外进来,仆人用毛掸蒲掉他肩头上的雪,巴里赞在帐门口站了一会,缓过寒气,走过来跪在榻前道:“王上,下雪了。”
病榻上,老阎都缓缓睁开眼,自他身侧,王子们经过一夜侍疾,此刻除车牧和摄提格外,都已熬得双目迷离,左歪右倒昏昏欲睡。
巴里赞道:“是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老阎都点了点头,抬起一手,车牧和摄提格当即抢跪上前,扶着老阎都,稍稍坐起,老阎都浑浊的目光自两人脸上看过,再望向不远处那几个王子,虚声道:“我这一病,留你们在王庭守了一夜,你们几个受累了。”
不等榻前两人开口,其余王子被惊醒,当即踉跄着爬跪过来,眼还来不及睁,便哭嚎道:
“父王……父王!”
巴里赞上前劝道:“王上病中不宜受到惊扰,王子们切莫伤心过度,失了分寸……”
车牧轻声呵斥道:“全都住口,不准再哭!”
其余王子这才清醒过来,不敢再言,老阎都撑着身子,声音虽显虚疲,但仍透露出王者的威严:“孤王还没死,你们哭什么?”
车牧朝身侧使了个眼色,其余王子们分列榻前,各自跪定。
老阎都扫了一眼,道:“摄赫呢?”
“父王,”摄提格回话道:“摄赫病未好全,要来王庭侍疾,因怕病气过渡,扰了父王休养,被我劝回了。”
老阎都轻轻点头,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今冬粮食不足,即将要迎来一阵难捱的日子了。”
车牧叩首道:“父王,儿臣管束不严,纵容连鞑犯下大错,闹出此等岁贡丑闻,致使王庭蒙羞,儿臣愿侍奉榻前,等您的身体好转以后,儿臣愿领卫队出山围猎,暂缓我部饥馑,为父王排忧解难!”
身侧的摄提格迟疑着朝他转过视线,老阎都缓声道:“这也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
“孤王要你们趁着这场大雪,带着你们的部众,各自进山,进行冬狩。”
此前,信差从燕境赶回,那日议会后,老阎都就已下达过这条指令。所以今日再提起这一消息,众人都不意外,但今日王庭变化,早已不似当初。
见无人说话,摄提格顿了顿,还是上前道:“父王,眼下王庭粮荒一时难解,可您这个样子,教我们如何放心!”
老阎都道:“王庭之事,不需要你们管,你们只管做好分内事。”
摄提格略有犹豫,目光一阵徘徊,老阎都却已摆手道:“连鞑,你留在王庭,闭门思过。”
“其余王子,一同参与冬狩,及早动身。叫上摄赫一起,他的身体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