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萧拓所说的,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了他,相比那样,他更享受这种虐杀的过程,欣赏猎物垂死前的挣扎,这会令他感到无比趣意。
最为重要的是,他会给萧拓留下一口气,过后再亲自派人,将他送到摄提格那里。
他要让摄提格亲眼看到,看到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弟因自己而折磨至死。看到他的身体被捅穿,狰狞的伤疤如蚁穴般遍布其上,却再也流不出一滴血来。
巴浮已经能够预见,摄提格那副痛不欲生的神情。
仅仅只是预演,巴浮却也忍不住地嘴角勾笑,眸中倒映着窜动的烈焰。
“摄赫,可别说我没留情面——”
巴浮在座椅上,看着下面打杀的场景,漫不经心地道:“你现在喊一声痛,求一声饶,我都能放过你。”
数道兵刃齐发,萧拓肩背处被捅出一道剑伤,血流如注,肩头狼披被血浸染,洇湿了一大片,他分神辨听着什么,其间仍不住侧身,躲避迎面劈来的刀戟。
等到数只长戟朝他胸腹袭来时,萧拓蓦地抬高手臂,旋身将兵刃卷于腋下,挟过兵器,以戟杆扫开众人。
不过片刻功夫,方才那十几人死伤殆尽,萧拓双手持戟,立在原地呼哧地喘,紊乱的气息一时半刻缓不过来,萧拓抬眼看向巴浮,冷冷道:“再来。”
疯子。
在那围观的人群后方,一道视线落在那个孤身而立的男人身上。
那道视线灼热,如有实质,像是藏有某种复杂的情感,因而显得区别于众。
收回目光时,青年双手抱臂,略歪着头,草笠之下,叼着的一截草杆上下摆动。
“再来?”巴浮有些意外,神色之中更掺激动,他笑着道:“摄赫啊摄赫,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自己这狂妄自大的毛病?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你一心求死,若再放你生路,可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话音停顿,巴浮朝几个手持重器的甲士喝道:
“上!你们几个,一起上!给我砍断他的手脚!看他还能拿什么站在这!断其一肢,重赏百金!”
话毕,立刻又有十余名甲士冲杀过去,萧拓以长戟横扫,顶端刺锋划开一线,破开朔朔风声。
这次,他出招的动作要比之前慢上许多,步调凌乱,不成章法,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一连两人倒在长戟下,又有新的人员补齐,等到这一侧人快空了,看台角落,一名手持双刀的蛮人看了眼斗场上的形式,朝身侧招招手道:“你上——”
青年指指自己:“我?”
蛮人看他语气不忿,正想说什么,却见那青年扭头吐了草杆,随口道:“行吧。”
蛮人微怔,眼见那青年摘了草笠,一跃跳下看台,在旁边人的注目中朝前走去。
“我上就我上……”
青年走到人群中央,抬手拔开横在半空的一只长戟,轻轻一推:“麻烦让一下——”
趁着其他人愣怔之时,他双手举起,手中弯刀闪烁着一股寒芒,青年清咳一声,朝对面道:
“看好了,来了啊——!”
***
另一侧的王庭大帐中,烛影猛然抖动。
摇晃的烛光映照出一道狭长黑影,在那道影子后方,突然现出一只持有兵刃的手掌,那只手高高腾起,寒刃乍现,猛然朝呼延勃尔身后袭来。
呼延勃尔蓦地回身,拔刀持卫,朝身后举刀相向的呼延六道:“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
呼延六振臂高呼,旋即,帐内其余甲士纷纷拔刀,朝呼延勃尔砍杀而来:“清剿呼延反贼!给我杀!”
呼延勃尔仓促应战,他虽年老,但一身的力气和杀招仍在,打斗之间,呼延勃尔连砍数人,呼延六及部下不得不节节后退。
“你以为,就凭你、”呼延勃尔冷目而视,反笑道:“你们这些喽啰,就能、杀得了我?”
呼延勃尔举刀对准了呼延六,眼中带着错看一人的愤恨与茫然:
“他给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在这个时候,突然倒戈……你!”
话音陡然停顿,随之,是战靴铿锵的落地声,响在王帐之中,却显得分外寂寥。
对峙之间,尽管无一人调转视线,可众人还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重压,渗透而来。
帐内气氛急剧变化,呼延勃尔双目一动,眉宇间稍现异样。
他看见在众甲士后方,消失数日的关泽格如手持大钺,忽然出现在王座之后。直至这一刻,呼延勃尔才真正领会了老阎都的意图。
他平静的眼眸转向王座,一抹苍凉笑意缓缓爬上嘴角。
与数十年前,兵变的那个夜晚一样。
一眼望不尽的前路化作孤注一掷的冲锋,呼延勃尔决绝地运刀迎战,可他却忘了,毕竟数十载光阴不会回转,而他也再不是当初那个义薄生死的少年。
岁月剥夺了他壮年时的雄姿英发,还给他一副垂垂老矣的身体。
片刻后,那具身体轰然倒塌,如同山崩,颓然跪倒在地。
关泽格如收起大钺,伴随‘哐’的一声巨响,呼延勃尔的头颅滚落在地上,那双眼怒目圆瞪,仍然盯着王座方向,死不瞑目。
呼延勃尔的尸体还跪立在王帐正中,身上的盔甲反射着暖黄色的烛光,璀璨生辉。
***
“看好了,来了啊——!”
岐岭深处,篝火与木架分侧排立的角斗场内,青年深吸一口气,蓦地举起金刀,朝前猛砍,一招落下,萧拓手腕上的锁链应声劈断。
趁着众人还未反应,青年回身又是一刀,刺穿了身后人的肚肠,拔刀时,他看着那刀锋处血珠如碎玉般颗颗滚落,表情十分怪异。
瞬息之间,萧拓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将人带到自己身后,同时夺下他手中的刀,持戟的手反拧,刺中身前一人,面前的甲士不敢再妄动,也被这突发的变故惊得一时顿住。
“我、我杀人了……?”
沈行约看向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说不好此刻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十分复杂。
萧拓用戟挑了把称手的短剑,丢给沈行约,和他背抵着背,萧拓道:“怕,就别下来,混在那群鞣勒人里面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