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胜惶恐,但请朝廷示下,旨意下达,臣自当谨遵圣命……或擒或防,皆候圣意裁夺。”
奏疏发出,郑勉这才松了口气。
作为游走官场二十余年的老吏,他敏锐地觉察到此事的非比寻常,因而不敢贸然轻举妄动,只派出人手,将这名燕帝软禁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并采取了避不相见的策略,最大限度地与废帝沈鐩撇开关系,以免日后燕廷追究起来,不好辩驳。
沈行约在驿台睡了半日,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打搅过他。
推开门,姚坚孙隆张衍等人守在廊前,打着盹靠成一排。
“陛下……”
众人见到他,纷纷起身行礼,沈行约摆手道:“没人来过?”
三人相互望望,姚坚上前半步,低声道:“自陛下入阖关以来,沿途皆有士卒暗中尾随,此刻这驿台外亦有人手看管,形同软禁,只怕……”
姚坚还未说完,沈行约却像已看出他的忧虑,平静道:“知道了,不急,再等等。”
孙隆很想问问他在等什么,但看姚坚欲言又止,也便噤了声。
午时,黑差赶回,还带回了一个消息。
“阳首城城署派出了信差,往华封郡的方向。”
沈行约点了下头,纠正道:“你说的不对,应当是往幽州方向。”
黑差皱了皱眉头,对充州以外的中原地界并不了解。
荥台郡在四郡之中,南下隔着绵延山脉,便是华封郡,而华封郡以南,便是幽州的京畿之地。
“从中挑出二百卒,训练他们。”
沈行约朝驿台朱门走去,经过时对孙隆道。
“来人——”沈行约立在朱漆大门的阴影下,看着冬日暖阳透过树梢,将枝桠积雪融化成水。
“去告诉你们郑大人,就说朕要召见他,让他即刻前来驿台陛见。”
值守在驿台外的城吏犹豫片刻,转身离去,沈行约又朝另一人问道:“周通在哪?”
那城吏已得知沈行约的身份,虽知不该与废帝攀上联系,可一时被对方那气度骇住,只得磕磕绊绊答道:
“郡尉大人在、在郡边地,与北地郡帜军作战。”
“还作什么战?”
沈行约无奈,摇了摇头道:“罢了,等他回来,叫他也来见朕。”
城吏一愣,不知该作何答复。沈行约则朝身后大喊一声:“赏!”
黑差便上前,为驿台外值守的城吏全都分发了赏银。
荥台郡中,因北地郡战事不断,不少百姓逃难涌入此地,人口增加,治郡开销也随之增大。
数年征战,国中积贫成疾,上部官员俸禄一削再削,顶层如此,底部小吏更加苦不堪言。
城吏望着手中一捧碎银,心头顿时有种莫名感受。
午后,沈行约坐在亭中,闭目养神。
前去唤人的城吏迟迟未归,黑差坐不住道:“陛下,要不我去把那郡守抓来?!”
虽则驿台外有人看守,可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凭借黑差的身手,翻墙越脊如履平地,想要虏回个郡官,应当不成问题。
沈行约却道:“不急。”
日头正盛,阳光斜斜洒入亭中,沈行约一身黑袍,大半身子沐浴在日光里,他未睁眼,只平静道:“他会来陛见的。”
不止黑差,姚坚孙隆等人被关在驿台内,都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思虑模样。
沈行约知道他们在忧虑什么,却并不打算出言以宽慰,反而道:“你们各自去歇着,马上就有恶仗打了。”
姚坚等人听了这话,心中蓦地一寒,眼底的忧虑更深了。
众人对他这话的理解:消息传来,燕廷马上便会下旨缉拿他们。
况且,眼下不用燕廷派人,他们前往阳首驿台,如今自投罗网,被囚禁在这一院之地。
不必等一场恶战,只消郡内调来军队,数千众就足够将他们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姚坚把叹息咽进了肚里,众人默不作声,唯独徐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陛下,”徐阜谨声问道:“臣想请问,这一战,陛下胜算几何?战后又打算往何处而去?”
沈行约缓慢地睁开眼,神情复杂地看着徐阜,后者一脸谨饬,端袖于面前。
沈行约突然站起,道:“趁今夜,你亲自去一趟北地郡,见见那郡守江参,之后再去荥坝,替我向怀锋张沫二位将军捎去口信。”
徐阜恭敬领命,沈行约想了想,终究不大放心。
这时,朱门外马蹄声匆促止住,取而代之是一声疾呼:“陛下!”
此刻,担任荥台郡郡尉的周通惶急赶来,撩袍跪下,高呼道:“臣救驾来迟!臣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