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太多了也是个愁,一来重夺君权兹事体大,总不能是个人就塞进来任用;二来人一多,城署里也站不下。原本阳首城的郡内官员也要办案,一行人留在署里,日常摩肩擦踵,总是闹哄哄的,实在不成体统。
沈行约思来想去,便让郑勉与孙隆几人出题,选拔出可用的人才,留在阳首城内,奉为宾客。
人才选拔任用的事暂时得以解决,至于驻跸之所,不便再在城署,临时建起来一个也不现实。
沈行约派人去筹备这件事,不久后他得知,在荥台郡北岸,一个名为驹骊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前王朝的王宫旧址,原本的宫殿还在,只是年久失修,显得十分破败。
沈行约看了眼郡地舆图,发现此地距离阳首城不算远,驹骊的宫殿在汉水以北,位置则更靠近北地。
沈行约也想挑,但是没得挑。
眼下他连军需都不够,更不可能把重金拿来重葺宫殿,便只命人,将大殿简单地修缮了一下。
一日清早,黑差率领十几名兵卒,在驹骊的后山伐了几颗树,砍秃了树干带回来,用火碳化后,刷上一层漆油,用来替换寝殿摇摇欲坠的两根梁柱。
把各项事务交代好,沈行约便随着驻军前往了。
驹骊的王宫旧址和他想象中差不多,沈行约登上殿基,兴致勃发地逛了一圈,五分钟不到,整个王宫被他逛了个遍,最后来到寝殿,沈行约走近看了看那几根‘顶梁木’,运力拍了两下,无法撼动。
抽手时,他嗅了嗅掌心,也没闻到什么漆油的味道。
这间寝殿凉飕飕的,格外阴寒,因此生漆的味道散得尤其干净。
寝殿里榻前置了一张木屏风,里侧有个裂了一半的立身铜镜,沈行约立于殿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复看向大殿四处,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寒酸。
一股莫名滋味涌上心头,沈行约忽问道:“树枝叶子没带回来?”
黑差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说后山伐树的事,表情莫名其妙,沈行约语气喟叹,幽幽地说:
“天寒,这间大殿四处透风,拿来烧烧火,烤烤手。”
黑差:“……”
其实郑勉等官员在荥台治郡,对这座旧王宫的实际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在他移驾驹骊前,众城官私下合计,也觉得让天子居破宫殿这事实在说不过去,便自发地组织筹款捐钱。
沈行约看他们一个个嘴上说着‘承蒙君恩,无以为报,筹得修缮之资,唯使臣心安’的言论,表面拒绝地义正言辞,实则暗里一个劲地把银票往袖子里揣。
郑勉等人走后,沈行约没作犹豫,则是直接把这笔钱扣下了。
他看得出,这些郡内官员的日子也不好过,哪里还舍得再用他们的银子来修宫殿,况且,往后治军打仗,总能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不急在这一时。
再者说,他的目标不是在这里新启一个朝廷,而是要率领军队攻回燕都去,眼下屈居在此,忍一时意气,也是为了以后大局考虑。
是以沈行约驻军来到驹骊王宫,根本就没想修缮之事,只在大殿换了张现成的御案,在寝宫换了个床榻,就此而已。
在他搬到驹骊的王宫当晚,徐阜从北地郡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的意思是,燕廷下旨,要让驻守荥坝的张沫怀锋出兵浑北,攻打胡戎?!”
沈行约听过后根本不敢相信,坐守朝堂的侯雎和冯皋这两个老头竟会如此昏昧,而且他估计着,此前放弃灵沃郡,将其让给晋西的起义军,八成也是这俩人的主张。
两个老头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沈行约感到有些费解,顿了顿,又道:“照你所说,燕国与胡戎的联盟,就此作废了?”
徐阜道:“回陛下,因……之前的事,胡戎和燕廷闹掰了。”
听过这话,沈行约简直有点啼笑皆非。
怎么他才从浑北逃出来,这局势就像翻浪一样翻来变去,叫人根本无从捉摸。
徐阜又道:“陛下,臣在荥坝军营时,好一番陈词劝导,差一点就要说服张怀二位将军,可这时一个首将冲出,搅黄了局面。加上之前,这群边兵对大燕与胡戎通商、协议往来之事早有不满,夜里,臣偶然听得那名首将与张怀二人私下商定,既不听从燕廷调令,攻打胡戎;也不打算向咱们投诚,为国效力,而是、而是……”
沈行约接过他的话道:“而是调转枪口,打算发兵荥台,为得是活捉朕。”
徐阜当即跪下,大气不敢喘,道:“陛下,臣将陛下交代的事情办砸了!请陛下责罚。”
“你起来吧,”沈行约自知这事不能怪他,也怪不得自己,于是问道:“荥坝军营究竟还剩下多少戍边兵?”
徐阜答道:“回陛下,荥坝驻军一万余众,不过这些可都是常年征战,血里火里滚过来的精兵,人常说:‘得一良将,可抵常卒十数。’荥坝军营之中,不乏善战之将。”
沈行约略一点头,若有所思。
联想之前他被押往浑北,那时候的境遇,想来荥坝军营的边兵早就已经实打实地记恨上他了。
一万兵马不是个小数目,不能够放任不管。
而且,这些戍边兵与那些起义军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若不能招安,免不了要与之一战。
他想要统辖充州四郡,作为以后立足的根本,打仗在所难免,可问题是,谁来领兵?
沈行约第一个想到了张叱。
转念一想,又断然地摇了摇头。
不行。
张淼已经占领了灵沃,而此刻,华封郡还没完全夺下,如果再让张叱领兵,是胜是败,届时局势都不好收场。
除此之外,还有孙隆,可孙隆虽为武将,却没有统帅经验,与常年征战的戍边兵打仗,胜算微茫。
沈行约将近来启用的一些宾客想了个遍,才发现这些前来投奔的多是文人,少有能调用的武将。
而他自己虽则能够统兵,但在这方面毕竟不是行家。
照这么想下去,光有兵还不行,须得有将调兵才行。
沈行约再一想到当前充州各郡的形势,顿觉焦头烂额,沉默片刻,朝手下人道:“明日早朝,再叫孙隆加紧征募兵勇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