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下午,火热的阳光把树叶都晒蔫了,正是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她静静坐在窗口,整个班里的学生,只有她坐得最正,白色衬衫领口处系着黑色的长结,微微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像是从长满青苔的井壁长出的一株直节竹。
那时候给她的震动就极大,觉得这小姑娘和同龄孩子不太一样,现在看见她这么做,倒是理解几分她的气质从何而来了。
怜惜地把东西推回去,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这个你自己留着。”
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老师是大人了,大人怎么会计较那么多呢?对不对?”
看她犹疑着迟迟不把手收回去,陶义安笑道,“放心吧,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要陪你一起高考呢,咱们剩下这两年就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我也就比你大六七岁,你把我当姐姐都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她大大咧咧的态度好像让纪成溪放松了很多,把东西收起来,细声说,“谢谢老师。”
“刚说过不要和我客气的呢。”陶义安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手,看见乖顺的纪成溪,她忽然想起来,这办公室里应该还有一个呢!
不知道刚才她离开了一会儿,苏浔回去没有,于是赶紧问说,“成溪啊,你刚刚有没有看见苏浔从这里出去?”
纪成溪摇了摇头。
陶义安听说,赶紧往柜子后面找,万幸让她找到了人,看得出苏浔昨晚上熬夜熬得真的挺厉害的,她们交谈走动的声音,都没有把她吵醒,蜷在折叠床上,皱着眉头,睡得很香。
陶义安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还没和苏浔道歉说清楚呢,要是人跑了她到时候恐怕真的说不清了。
趁着办公室里没人,她偷偷拉过纪成溪,悄声说,“嗯……成溪啊,你帮老师一个忙好不好?”
纪成溪没立即答应,而是歪着头看她,似乎是在说要看看她说的“帮忙”是帮什么,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帮她。
“就是……”陶义安把刚才的事说了,十分懊悔,“唉,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读书的时候也是喜欢睡觉的,不过我睡觉都是用书挡着脸的,你说她那么大一个人在教室里趴着睡觉,不是明晃晃地让人抓嘛,要是被巡查的人看见该多不好啊。我当时头昏脑胀的,说话也没说清楚,真是该死啊我!”
说着话,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纪成溪看她自言自语懊恼的样子,感觉陶义安不太像老师,像一个年纪比她们还小的初中生。
“你帮我跟她说说,说我当时脑子不清楚,说错话了,实在是对不起她。”
陶义安双手合十,祈求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应该相处更容易点,说话肯定比我管用。”
“比起我帮忙道歉,可能她更想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吧。”纪成溪缓缓开口,“苏浔同学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只要好好和她道歉,她一定可以接受的。”
“嗯……”陶义安想了想,可能还真是这样,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还是成溪理解得透彻啊,等苏浔醒了,我再跟她说吧。对了,你们物理老师请假了,头两节课自习,我待会儿要去买个早餐,我先送你回教室吧?”
纪成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柜子后睡得正香的苏浔,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管她吗?
学生竟然能在教师办公室里睡觉,要是被抓了,到时候陶义安这个班主任都吃不了兜着走吧。
“嗯……”陶义安还是很能共情没睡好的学生的,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叫醒苏浔,酣睡的人自己翻了个身,直接从折叠床上掉下来了。
本来会直接摔落在地上的,但在她掉下来的前一刻,十分有经验的纪成溪眼疾手快,及时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住了她。
这么一折腾,睡得再深也醒了。
苏浔感觉自己好像抵住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睁开迷茫的眼睛,就看见了纪成溪的脸。
因为没睡够,声音还有点哑,“嗯?你好点了吗?”
不是问她怎么在这里,也不是问现在几点了,而是直接问她的病好没好。
纪成溪身体往前倾了倾,点头,“好了。”
低头看着她的手臂,“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你的手还疼吗?”
“早就不疼啦。”苏浔借着她的手扶坐在折叠床上,打了个呵欠。
反应过来的陶义安也赶紧走过来,拍着胸口庆幸说,“啊呦我的天,还好成溪你反应快,不然就完蛋了,怎么样,苏浔你没摔着吧?”
苏浔摇了摇头,慢慢清醒后,想起来刚才的事,“老师,还没上课吗?”
“第一节课刚刚开始呢。”陶义安不知所措地搓手,和她道歉。
苏浔睡了一觉,情绪平和许多,摆摆手,似乎毫不在意这件事了,“是我自己想多了,不关老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