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曾说过,嫁给姑爷,是她一生梦寐以求的愿望。怎么会想着逃婚呢?”皱巴小脸淌满泪水,写满委屈与无助。
无霜扯住苏绾的衣袖,泣道:“小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天桥行此险径,是为了……”
“霜儿,不要再说了。”苏绾急力伸手去遮她的嘴,多说无益,何必辩白,让人瞧不起。
“绾绾没有逃婚,也没有偷人。”苏绾低着头,咬着嘴唇,鬓发刘海遮挡住她的眼。
温如初一愣,桃花眼眸翻了翻,端起锦白的袍袖,仔细回味她的那句话。
她说她没有逃婚,诚然,没被抓住把柄前,她绝不会轻易承认。
她还说她没偷人,这就有点意思了,他可从未指责过她这一点。
此地无银三百两。
假若逃婚与偷人能够相提并论,那么说明两者之间存在必然联系,被人抓包一处,另一处自然败露。
结论不言而喻:逃婚为偷人,偷人因逃婚。
“你在说什么疯话?”温如初眼眸一沉,锦白袍子一甩,“逃婚总要有个缘由,不为偷人——”
“难道是因为我的错?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绾的头摆得很低,心却高高揪起,如颠簸风浪中的一叶孤舟。
“说话!”温如初拳头一砸桌案,震动酒盏酒壶翻倒倾覆,酒水洒满桌。他虽外表看着纤细,内里其实练过几年功夫,手劲较普通人大一些。
苏绾吓得哆嗦,像只受惊的玉兔,全身炸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不是,绾绾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又如何解释,逃婚的理由?”他渐渐失去耐心,双手紧紧攥拳,搭在桌案上,浸湿一片酒腥味。
“没有,没有逃婚。念哥哥,你要相信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低进尘埃里,揉成啜泣。像呜咽的猫叫,细细碎碎,挠得时枫心尖不是滋味。
他摩挲束腕镶嵌绿松石,冷冷道:“她都说了没有,你还逼她作甚?”
“榆白,你不用替她说情,她谎话连篇,没有一句实话。”温如初咬牙切齿道。
“从前她不是这样的,不知遇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被猪油迷了心。纳征那日你也看见了,奸夫领进门来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温如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得脸色铁青。
“如今她跌落至坑蒙拐骗地步,我再不去管她,只怕有朝一日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万事休矣,忒折煞我心。”温如初惨白的脸上,写满无奈与惋惜。
时枫觑着他的发小,揣摩其肺腑之言,找不到一点错处。爱之深,责之切,当真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佳婿。
可是,他并不想放开手,无论对方是不是兄弟。
时枫拍拍温如初肩膀,破天荒地安慰道:“她并非这般不堪,你想多了。”
“纳征那日我也在场,偷人一事荒诞不经,众目睽睽之下,奸夫能逃去何方?”
“天桥占卜乃本人亲自监办的案子,不过就是哄着几个生意人,能有多大罪过?”
“我敢以性命担保,她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是你多心了。”
言语恳切中肯,完全不似“冷面阎罗”所为,倒让温如初始料未及,停下风霜刀剑的逼问。
苏绾低低地啜泣,泪水似断线珍珠,颗颗滚落,浸湿烟罗绮云裙。男人沉稳的声音传入泪人儿耳畔,星眸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弯。
苏绾突然起身,跪伏温如初膝下,“念哥哥,绾绾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温如初睨着她的哭脸,“你哪里错了?”
苏绾悲道:“绾绾辜负了念哥哥的一片真心,占卜行骗确凿,绾绾不敢否认,逃婚真没的,勾引他人万万不敢。”
“我要赚钱,实为购买一种西夏进贡细如蛛丝的金线银线,以及苏州十年之间筛选最精细蚕丝织就的丝绸,缝制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嫁衣,绣满龙凤鸳鸯图案,点缀珠宝锦绣,价值连城,方能配得上念哥哥的宠爱。”
佳人哭得梨花带雨,星眸晶莹含泪,鼻尖红润剔透,真真我见犹怜。清风吹拂衣裙摆动,莲叶何田田,眼泪化作一颗颗露珠,出水芙蓉般柔美。
一瞬间,温如初幡然醒悟。
那副矫揉造作的神情,都是她装出来的,不过为博取同情的手段。
她先使一招“激将法”,成功激起他的愤怒,再来一出“苦肉计”,引得旁人怜爱护花之心。
她何时变得这般诡计多端?
他将这份疑虑按下不表,面上装作松口气,扶起苏绾,环抱腰束,“原来如此。”
温如初叹道:“你怎么那样傻?缺钱跟我说一声,宫里提督织造太监与我有交,什么样式的布匹丝线弄不到?用得着你赚钱去买?”
苏绾哭道:“伸手要来的,怎比得上费心挣得的?绾绾想给念哥哥一个惊喜,谁知弄巧成拙,惹出天大的麻烦。绾绾知错了。”
“知错就好,下回再不许这样。”温如初将苏绾揽在怀里,神情充满痛惜、怜爱、与欣慰。
一双妙人儿惺惺相惜,没人注意到,被晾在一边的时枫。许是被一番秀恩爱闪了眼,时枫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演这出苦情戏给谁看?”
他霍然站起身,阵风踱步出门,冷冷丢下一句:“以后这种宴席不要请我,请我也不会来。”
温如初摆手,“榆白慢走,改日再请你。”言毕,搂着苏绾,缠缠绵绵难分离。
时枫出得醉仙楼,晴雷备好马车,“爷要回将军府?”
时枫瞟了一眼雅间方向,低声道:“先躲进巷道藏起来,跟着苏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