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得了吗?”
“不许离开我,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我不会将你送给别人……”
她只觉呼吸困难,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两世记忆在脑海里飞速翻转,一帧帧画面里,不再是恶鬼的面孔,镌刻的却是那双清冽的凤眸,裹挟万世寒霜。
什么时候,他已经取代别人,成为她生命中的主角?
她赶紧收回身子,窝在床头,大气不敢喘。无霜和文竹均被京卫指挥使的气势压倒,仍在瑟瑟发抖。车外的春蝉,仅凭一口气强撑,才没露出马脚。
很快,玄色身影被马车撇在后面,雨中寥落寸心违。
马车一路向南,飞驰势奔蹙。
“吓死我了,差点以为命都没了,还好没被黑狗将军发现。”无霜仍心有余悸,她拍拍胸脯,小脸蛋因紧张而微微泛红。
车外的春蝉接话道:“时将军早就发现了,他特意设置拒马,就为拦截咱们。你还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呢,一切阴谋诡计,都躲不过时将军的眼睛。”
无霜噘着小嘴反驳:“你就知道帮着黑狗将军说话。如果真是被他发现了,怎么没抓我们回城呢?又或者抓去兵营审讯呢?他怎么就巴巴地放我们一马呢?”
春蝉答不上来。
苏绾亦不得而知,她心里猜测,那个家伙是想欲擒故纵,先放她跑一阵,再抓她回去。就好像猫儿抓住老鼠,却不想吃,只想逗着玩一样。
但她也不愿随便地糟蹋他的真心,最起码,他专门跑过来“问候”她的去程。至少短时间内,她不必担心被人追捕,无论是兵部尚书,还是户部侍郎。
他会替她挡着追兵,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可是小姐,我们真的要去扬州吗?去那里干什么呢?”
无霜第一次听见苏绾提及“扬州”,颇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她们的目的地是大理。
苏绾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陷入沉思。
前日里,她帮着芸娘前前后后收拾行李,顺手拿出一团积攒的苏州丝线,以及半根未完成的同心结络子,预备送给芸娘留个念想。谁知手一抖,丝线缠绕的棒槌骨碌碌滚到前厅去了。她猫着腰跪在地板匍匐爬行,准备去够桌案底下的线团,隔着一道楠木屏风,恰好听到大理寺卿与苏君识的谈话。
她竟不是苏君识亲生。
一切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她思考几天几夜,终下定决心亲自去扬州一趟,查询探访关于自己的身世。这也是她离家出走的最大动力。
人总要寻到自己的根。
*
马车渐行渐远,化作天边一缕尘埃,隐没云海不见。
时枫垂下眼眸,口中喃喃道:“扬州……”
难道她已经知晓自己身世的秘密了?才会这般急切地想要逃离?
手段也忒简单粗暴了。
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她自以为化了装变了声,凭几句装腔作势的腔调,就能够蒙蔽天下人。可她哪里知道,那怕只是她的一根头发丝,他都认得。
更何况她的那双无与伦比的眸子,他凝视过、亲吻过、抚摸过。她的喜极而泣、伤心流泪、黯然心碎,他都真真实实地感受过,又岂会认不出来?
也太小看了他。
他还在第一时刻,注意到她得了风寒,咳嗽声不断。
怎么那么不小心?
病倒了还要拼命赶路,只为了逃离他的身边。
这个狠心的疯癫婆娘。
时枫的脊背彻底被雨水打湿,眉眼间也覆上了雨珠。他咬了咬后槽牙,调转马头,准备回城。
小旗官问道:“将军不先休息一下吗?踏月来回狂奔一百多里地,喂点草料补给也好啊。”
踏月适时地喘了几声粗气,表示自己饿了,想要吃食。
但时枫一刻也不能停留,他须立即返回京城,处理陆展元的问题。一个时辰前,兵部尚书已发布紧急调兵令递到他的府上,并以他的直隶长官的名义,召令他出动京营三大营,全力追捕凶手。
他冒着风险雨中飞驰,就为了拦截那位“罪魁祸首”,不为抓捕她归案,而是安排京营候命,以及见她一面。
他好想她。
时枫发令:“京营众兵士听令,自即刻起,不惜一切代价,拦挡京城方向所有追击兵力,无论来兵将领是何人,传的是何人手谕,一律不准通过拒马枪。违者斩立决。”
士兵抱拳领命,喊声地动山摇。
时枫另从三千营钦点几名年纪稍长的兵卫,其中包括百户长,督其快马加鞭,暗中追随守护之前放行的那辆马车。
待一切安排妥当,时枫挥动马鞭,踏月踏上归途。宝马鸣珂,风驰电掣,化作银白色的精灵,穿梭于连天雨幕之间。
此事还要从三天前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