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那夜,他的确在徽州灯市撞见了梦中的那位美人。
灯影摇曳,人潮翻涌,她拎着一盏鱼灯从他面前飘然走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蓦然回眸瞬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教人忍不住屏息。
他悄悄尾随她进入深巷,一时情难自已,在烟火映亮的瞬间,覆上了那双唇。软若新雪,微微发凉,带着一点甜。
一瞬间,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等他回过神,她已消失人海,再无机会相见。
阿舟闭了闭眼,指腹抚过心口那处旧伤。梦境与现实交错间,他忽然觉得,那道深入骨髓的疤痕,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他心甘情愿任她宰割。
他想知道她是谁,想再见到她,更想揽她入怀,一亲芳泽。
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忽然门外传来叫嚷声,闹哄哄的,吵得人无法聚精会神。男人凤眸虚眯,手指向后拢了拢发髻,将那万般游离的思绪,从旷野茫茫处拉拢回来。
出门一看,客栈天井处人声嘈杂,几名官差正按着李老爹的手臂,一旁的阿喜也被拽住胳膊,像上了架的两只烤鸭,动弹不得。
“放开他们!”阿舟大声斥道。
领头的官差冷冷道:“奉县令大人之命捉拿人犯。颜家渡商铺的颜老七,被人发现死于非命。有目击者称,一个时辰前,这两人从商铺匆匆逃走,显然就是杀人凶手。”
李老爹老脸涨得通红,嘴里拼命挤出呐喊:“没有,没杀人。”
阿喜更是急得大叫:“你们抓错人了。”
可官差根本不听他们辩解,几人合力将李老爹按倒在地,铁链“哗啦”一声锁住手腕。
另一边阿喜挣脱束缚,抬脚就想跑,结果被官差抓住手腕反剪手臂,一招擒拿制服。
眼见父女俩接连被擒,阿舟脑子“嗡”地一声,快步上前挡在二人前面,冷声道:“她说,你们抓错人了。”
领头官差斜睨他一眼,不耐烦道:“颜老七死前曾和这两人争执,随后就被发现暴毙门口,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嫌疑人。且是目击者亲眼所见,还能冤枉了他们不成?”
阿舟却不买账,紧声道:“空口无凭,拿出证据来!”
“有什么话,堂前向县令大人申诉吧。”话毕,领头官差使了眼色,其余差役就要带走俩人。
“慢着。”阿舟脸色骤然阴沉,两手紧紧攥拳。
“哼……”领头官差正要嘲讽他,突然眼前一花,胸口猛然挨了一拳,整个人猝不及防往后跌去,压翻了身后的栅栏,连带倒伏一大片。
“反了!竟敢袭差?”旁边一名差役怒吼,抽出腰刀便劈。
阿舟脚下发力,侧身避开刀锋,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名官差惨叫着,手腕脱臼,兵器跌落在地。
另一边,阿喜趁机一脚踹翻了按住自己的官差,扑到李老爹身旁,急声道:“阿爹,你没事吧。”
可领头官差已经爬起,怒喝道:“拿下他们!”更多的差役冲了上来,刀光剑影,一窝蜂般围住阿舟。
阿舟不退反进,手腕一抖,抽出官差腰间佩刀,寒光一闪,刀背横扫,砸向最近一人的肩膀,那人闷哼一声,踉跄摔倒。紧接着,他翻身跃起,抬肘撞翻一人,转身又是一脚,将对方踹得仰倒在地。
整个天井乱成一团,栅栏翻倒,惊呼四起,客栈掌柜吓得躲到柜台后面,生怕这场混战波及到自己。
哨声响起,差役呼唤巡城兵卫援助。
再拖下去,只会有更多人赶来。阿舟一手扣住阿喜的手腕,另一手抓起李老爹,低喝道:“走!”
阿喜慌乱点头,扶着被锁住双手的李老爹,一行人迅速朝客栈门口奔去。
领头官差捂着胸口,咬牙吼道:“谁敢放跑人犯,统统治罪。”
差役们挣扎爬起,提刀追赶,可阿舟动作极快,几步间已带着人冲到前院。
阿舟一脚踹开客栈大门,瞬间顿住,迎面正撞上了一队人马。
走在最前方的,是须发斑白却气势威严的老将军,福建都指挥使沈恪,而他身旁站着一袭华服的少女,沈枝意。
很快,追兵赶至。
犀利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父女,最后落在阿舟身上,沈恪眉头皱紧,声音低沉如雷:“榆白世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包藏罪犯。”
阿舟迅速权衡眼前局势,正要开口辩解,沈枝意抢先一步,莞尔笑道:“罪不罪的,爹爹总得听听缘由吧。”
沈恪沉声道:“还能有什么缘由?目击者作证,他们父女二人杀了颜老七,今又负隅顽抗,怎么你要包庇他们?”
沈枝意娇俏道:“若是有人故意栽赃呢?这世道,空口白话就能定人生死吗?”
沈恪冷哼一声:“胡闹!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认定他们是被冤枉的?”
沈枝意食指勾动着一缕青丝,“凭直觉。”
沈恪脸色更黑了几分,“荒谬。”
沈枝意转向阿舟,上前两步细声道:“阿舟哥哥,你伤了官差,怕是有理也说不清。”
阿舟盯着她,“你想如何?”
沈枝意唇角微扬:“给他们个机会,当面说清楚。”
沈恪冷眼扫过阿舟,沉声道:“若有半句虚言,立刻让人拿下。”
阿舟思了一瞬,大约觉得也无更好的办法脱身,掀眸看向李老爹和阿喜,沉声道:“阿爹,阿喜,你们不要害怕,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谁知李老爹却叹了口气,神情晦暗,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而阿喜眼眶通红,泪水滚落,哽咽道:“是我杀了人,要抓就抓我,和阿爹无关。”
李老爹闻言大惊,焦急喊道:“阿喜,你糊涂啊!”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颤声道:“人是我杀的,若要偿命,抓我小老儿一个便够了,求官爷放过我女儿。”
阿舟眼眸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