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你。”江在寒说,“异国他乡的,你一个小孩乱跑很危险。”
“我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鬼别抱怨了,本来我们今天也是要送你走的。”符确丝毫没有不舍之情,“你已经打扰我们好几天了。”
“厨子你……”程之煦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住在我哥家里啊?”
“我们宿舍淹了,你哥人美心善收留我,”符确大方地给程之煦盛了满满的鱼丸,“给多吃点,你在这个家的最后一顿。”
“我也要考到R大来。”程之煦计划着,想到自己的成绩又有点怂,“R大难考吗?”
“难,我花钱进的。”符确坦言。
“你不要乱说。”江在寒忍不住开口,“他会当真。”
“发奋图强的话能考上吗?哥,我回去以后有问题可以问你吗?我可以给你打电话聊天吗?有时差会不会不方便?我看看差几个小时……”
程之煦嚼着丸子嘀嘀咕咕,江在寒左手垂在身侧默默喝汤。
符确觉得江在寒和平常一样沉默,又不太一样。
***
程之煦到底是小孩,头一次离家,嘴上说着不希望爸妈过来,江鸢和程茂光从出租上下来,他一下就跑过去。
江鸢把他抱在怀里数落,说他不听话乱跑给他哥惹麻烦。
程之煦撒娇似的往后仰,不让妈妈大庭广众之下抱他。
江鸢就揪他的脸蛋,抬手拨他的发。
江在寒隔着旋转门的玻璃看了一会,移开视线。
程茂光比较淡定,远远看见江在寒,点了下头走过来。
符确开车送他们过来,一会还要带江在寒走,也等在大堂。不过他不想打扰一家人相聚,在稍远的沙发上坐着。
程茂光和江在寒很生疏,走近时甚至习惯性伸手,像是要握手,大概自己觉察不对,改成了拍肩的动作。
江在寒礼貌地浅笑,符确却坐直了——程茂光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拍的江在寒受伤的左肩。
两人寒暄几句,江在寒把房卡交给程茂光。
江鸢拽着程之煦的手腕过来。
江在寒看江鸢的眼神和程茂光不一样,但符确注意到,他没有喊“妈”。江鸢好像叫了句小名,伸手想摸江在寒的脸,江在寒稍微偏过头,江鸢的手停在半空又放下来。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看神态动作,符确猜测程茂光和江鸢叫江在寒上去,江在寒说不了,指指符确的方向,说朋友在等他。既然被提到,符确当即屁颠颠跑过来,跟两位长辈打招呼。
江在寒说:“晚饭的时候我来接你们。”
程茂光说:“好,我们整理一下,晚上见。”
车刚开出停车楼,江在寒发现程之煦落了一袋的衣服在后座。符确开车绕回去,陪他去送。
程茂光的行李箱半卡在门口,还没拿进去。
江在寒走近,听见里面传出的争执声。
“这个问题我们在路上吵过了,我不想再讨论。”
是程茂光的声音。
“小煦说得不对吗?他是来找他哥,不是随便乱跑。”
江鸢语气有些激动。
“他哥?且不说江在寒有没有把他这个见都没见过的小屁孩当弟弟,他有没有把你当妈妈你感觉不出来吗?”
“你,你不要在小煦面前乱讲!”江鸢声音有些抖,“冬冬当然当我是妈妈。”
“他戴着耳机打游戏,听不见的。”程茂光声音放低,语气和缓了些,说:“鸢,一讲到这个你就激动,有些事强求不得,何必自欺欺人?他喊过你‘妈妈’吗?”
“他小时候喊的……后来,后来,都是因为你……”江鸢哭腔明显,“你说让他住校,他那么小,跟我越来越疏远了……”
“咱们俩没时间照顾,住校是最好的选择,你也同意的,怎么又怪到我头上。当初移民,他自己不愿意来,这也能怪我?”
不能怪程茂光。
江在寒心想,他确实不愿意去。
江在寒渐渐垂下头,不想在这个时候敲门进去。
程茂光从来不喜欢他。
但他没怨言,这很正常。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和别人生的小孩。
后来江鸢也很少打电话问他学校的事,或者让他回去吃饭,江在寒就对那个家不抱希望了。
“你不能把气全都撒在我身上。你也跟我说他长得有他爸的影子,看见他就想到那个人渣,不是吗?
其实,以前怕你伤心,有些事没告诉你,鸢,你记得江在寒受伤住院、给你吓流产那次,学校说是遇到抢劫,其实我后来托人调监控,他是跟小混混打架受的伤。
不止那次,老师还叫我去过好几次,都是因为他打架斗殴。
你流产之后身体不好,这些事我都没告诉你。我以前的确觉得,江在寒可能也会变成……不过不重要了,万幸他没走上歪路,还当上教授,挺好的,都过去了。”
江在寒攥紧塑封带,手肘剧痛。
痛得他忍不住张口喘息。
他不知道这些事。
那些陈年不解的疑惑骤然有了答案。
他总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现在知道了。
他的出生就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