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良很了解薛见微,所以他只需要一句肯定的回答,就可以让薛见微无条件相信狄沛仍旧活在世上。
当然,杨慎良也不算了解薛见微,比如她想要干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所以,本应该速速回到刑部值房的薛见微,此刻却站在护城河道里的水门前。
上一次因为承免高烧不退,她急于奔命根本没有机会看清楚这条暗河。薛见微有些懊恼,那时应该跟着漂浮的箱子一探究竟。
河道之口的涵洞平平无奇,薛见微摸索了一阵毫无头绪,索性下到底下沿着幽长的河道一路走进去。
既然入口没有破绽,那出口总有一点端倪。
幽长的暗道阴湿寒冷,薛见微孤身一人提着羊角灯走到上次两人从莲花池卷入河道的入口。
得益于冬季的花池子只有淤泥尚未蓄上水,她才能落入这一处干涸的河道。但上一次在小舟上浮沉的箱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薛见微在河道中来来回回搜索了许久,才不曾发现什么藏污纳垢之地,以至于她抬手一块块敲打墙砖和地砖,试图挖掘一些不为人知的机关。
皆是徒劳无果。
反正来都来了,薛见微只好提着灯笼从莲花池子爬出来准备抄近道回值房去。
电光火石之间,薛见微脑中闪电迭起,劈开一场混沌。
皇城里这样的池子有很多,一年四季都有专人蓄水清理。河工可以借着清理河道进入涵洞开启水闸,难道宫里就没有人借着清理水池干些别的事么?
上次承免的轮椅失控从花园滑落跌进此处,正好误打误撞跌进了莲花池,平日并不会有人闲来无事入此处。
天气渐暖,池子已经破冰,池底淤泥层层堆积,干裂成大小不一的块状,缝隙中杂草枯黄,毫无生气。莲茎东倒西歪,只剩残桩,焦黑的莲叶碎成几片,半掩在淤泥里。
薛见微凝神,倘若自己是领取黄金的人,放置的地方一定不会离这里很远,在皇宫里运输这么多箱子过于显眼难保不会出事,那么一定要在一个明目张胆又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抬眉远眺,不远处正是承运司。
承运司,本是大荀朝十六司中其中之一,但等到裕昌帝将承运司拨为私库之后,承运司便脱离了原本内司的职能。
所以这一箱箱黄金,从燎阳千里迢迢而来,入的难道是和光帝的私库?那今日杨慎良骤然现身究竟是碰巧还是专门而来?朝堂之上声讨安王的数罪之一,贪污燎阳盐税金矿,莫非是代人受过,李旸自己也有口难言。
薛见微不敢妄下定论,她忽然很想知道东宫册封之日,李旸手书一封亲奏李鼎,究竟写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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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本王送你的这份礼还满意么?”
庆王李暄负手而立,压抑着心中的烦躁不安,他本想趁着主审安王好好理清账目,浑水摸鱼一番填补自己的亏空,不料父皇钦定了这位安王的前任伴读做主审,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自己人查,意思意思即可?
承免拱手行了一礼,“卑职愚笨,还望殿下明示。”
庆王眼眸一抬,“本王将侍灯司的罪证亲手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审问,只要黑不要白,本王说得可算清楚?”
承免恭敬道:“殿下,是黑是白不是卑职审出来的,只要东宫还空着,侍灯司效忠陛下就只能是白的。”
见李暄一脸困惑,他又补充道:“东宫入主,侍灯司为了自保自然会拎得清楚,殿下您忘了,侍灯司有如今的风头全托了裕昌年间站对了队伍。”
李暄朗声笑道:“也对,荀龙入星东宫入主后,父皇大力扶持观天司与侍灯司,不然当年那么凶险,父皇如何坐进兆和殿。明儿我就让几位尚书侍郎请奏!承免,待得那一日,你想要什么本王无所不依。”
李暄双手一扬,拍拍承免的肩膀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一掀斗篷扬长而去,留下承免仍旧躬身目送。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承免探出手指在空中抓了一把,风不会停留,人会停留吗?
承免转过头沉默了片刻,遥望刑部值房的方位,心中有了笃定的答案。
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