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禾言笑晏晏的样子浮现在眼底,那日他掌心托着一颗药丸,若无其事道:“你吃了这颗药丸,便会昏昏欲睡不起,看起来像是生了场大病,到时候你有什么愿望,薛见微爱子心切都会应允。”
即便只有六岁,薛禾仍旧谨慎地问道:“真的只是昏昏欲睡么?”
“那是自然,你若不信,我陪你吃一颗。”他捏起药丸放入口中,“你可以装作思念生父成疾,请求薛见微带你见他一面。”
薛禾瞪大了眼睛,见李承冕将药丸服下,心中的猜忌霎那间烟消云散,她犹豫了片刻,既然决然朝李承冕伸出了手。
目送薛禾离去,李承冕转头迅速吐掉口中的药丸。
闻渊抬声打破李承冕的沉思,“陛下,您要再歇上一会么?”
李承冕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薛禾重病,薛见微居然放心扔下她一人跟李昇出门?”
闻渊解释道:“说是去拜访能治病的高人。”
李承冕冷哼一声,“亲生的母亲都能不管不顾,剩下那孩子一人真是命苦,罢了,朕亲自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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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竹帘半卷,日影恹恹爬上雕花拔步床。青瓷药碗搁在案几前。残汁结着褐痕,与镜中虚浮的微光相映。素纱帐未及放下,鸟鸣声声碎在帘外,惊得案头薄荷香篆颤了颤,屋子里一股似有如无的浑浊病气。
薛禾躺在榻上,仿若霜打娇花。双颊烧得彤红似火,额间碎发尽被汗濡,凌乱贴于肌肤。周身红疹丛生,恰似点点落樱。她双眸紧闭,长睫偶有轻颤,樱唇干裂起皮,唯闻微弱气息。
不得不说,那日在长街上一眼就注意到这张面孔,眉眼间当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眼下这张脸昏睡不醒,那份相似究竟是她的福气,还是祸端?
李承冕立在床榻前久久注视着薛禾,看起来病症并未加剧,当然他心中也明白,这只是看起来而已。
成大事者本应不择手段,不拘小节。李承冕挺直身子,他心中确信,再多几日,至多不超过三日,薛见微就会投枪缴械。
如若她仍旧不愿,李承冕抬手摸了摸脖颈隐隐作痛的伤口,既然她胆敢出手,那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罢!
不能为我所用,必要斩草除根。
李承冕垂下的眼眸骤然抬起。薛禾床榻之前的案几上摊开一本册子,他眼神微眯,屋子里光线暗沉,他隐约只能辨认出两个字:“诛......书。”
单独这两个字让李承冕觉得很是眼熟,他伸长手臂从案几一角上捞起册子,才看清册子的扉页写着《请诛贼臣书》。
李承冕嗤笑,这一篇自己的得意之作居然传播之广泛,倒成了通俗易懂的范文,用来给书院里的孩童研读学习。
他翻开册子,一篇文章被圈圈画画拆成破、承、起、入四个部分。不错,薛禾当真天赋异禀,能如此了当地从字里行间摘出重点。
册子的扉页沾上些许墨痕,想来阅读之人不仅爱不释手,还要多次临摹这篇笔迹。
他正细细阅读,忽然觉得自己的食指被一灼热柔软又带着湿气的东西包裹住,挣脱不开。
他心头一颤,连忙低头一看,是睡迷了的薛禾一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一根食指不肯松开。
说来也是奇怪,这张从自己掌心取走药丸的小手此刻却能恰到好处地团住自己的手指,整整一圈,不多也不少。
恍惚之间,李承冕觉得自己指尖的脉搏对上薛禾的脉搏,从指尖沿着两人的手腕、手臂至胸膛的左侧。
“砰!砰!砰!”
几乎是琴瑟和鸣般悦耳。
薛禾声音断断续续,好似梦呓一般,模模糊糊发出一个单音。
“娘......”
这个字眼对于李承冕来讲,是熟悉又陌生的,随着岁月的流逝,母亲温婉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原来人在睡着的时候,是会无意识地呼唤自己的娘亲么?
李承冕屏住呼吸,好奇地凑近了薛禾的脸庞,终于听清了薛禾所言。
“爹...…娘...…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