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寒气逐渐逼近,浸湿的帕子重新被绞干裹上湿发,“刚生了大病,一人如何能行?”
薛见微猛地一回头,对上李承冕的一脸无辜。她气急败坏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见李承冕不为所动,她又撩起水泼洒出去,“赶紧出去。”
她一伸手,水中春光毕露无遗,薛见微只好将两只手笼在胸前。
“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李承冕不以为然,又拿起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长发,“你病了半个月,不都是我亲手伺候的,这点小事我还是得心应手的。有什么好羞的?”
李承冕眼里狡黠一闪而过,“怎么,这会子不一口一句陛下奴婢了?”
他又换了把梳子,慢条斯理梳理起头发。“不许自称奴婢,我也不想听你见我陛下,你知道应该叫我什么。”
薛见微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她朝后一仰,冷眼盯着李承冕,“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替你打理头发,以往你不是说最烦累收拾这一头三千烦恼丝么?”
湿漉漉的长发盘绕周身,李承冕就着梳子一点一点刮蹭在薛见微的身上,蜻蜓点水一般雁过无痕,又好似老黄牛勤勤恳恳地耕耘,不放过一块空地。
说他心怀鬼胎,他梳得一丝不苟,说他心无旁骛,眼下身上密密麻麻的刮蹭又算什么?
薛见微不语,两眸肃杀之气锋芒毕露望着李承冕,“你如今实在无耻卑劣。”
“骂吧,大夫说你心中郁结,若是骂我几句能让你舒畅,尽管骂。”将薛见微的一头青丝打理得服服帖帖确实需要点技巧和力气,李承冕早已轻车熟路。
宫人在门外低声提醒,“陛下,曲太医来了。”
“太医真是料事如神,说你今日会醒来,你当真在今日醒来。”李承冕两根手指贴上来,将脖颈之处的碎发拢起来,有意无意沿着薛见微的后颈摩挲起来,冰凉的手指逐渐发烫。
薛见微望着李承冕忙活半天,忽而出神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那道圣旨。”
“那不重要。”
薛见微紧跟一句,“那什么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李承冕避开她的眼神,递过来换洗的衣物,“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你久病初愈,劳心伤身。”说着就要上手从水里捞人。
薛见微呆若木鸡,在李承冕的手游过来的一瞬死命摁下,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一个想一往无前更进一步,一个却寸步不让严防死守。
倏尔,李承冕笑了一下,他松开手,“仔细头发莫要再浸湿了,你自己来吧。”
等到李承冕出去,薛见微才猛吸一口气,不对劲!她昏睡这些时日定然的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有心想要趁机从曲太医处打探一番,奈何身子虚浮,浑身使不上力气人也晕沉沉的,太医还把着脉,她又睡了过去。
翌日,正月十五。黄道吉日也。宜嫁娶、出行,忌讳动土、杀戮。
薛见微这一夜睡得很沉,梦中又恍恍惚惚碰到一些面目模糊之人,成群结伴邀请自己去家中做客,她尚未进门又被一男子一掌推开。
直吓得她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耳畔一人声急道:“可是发梦了?”说着又摸黑探上她的额头,“难怪生了这么多汗。”
薛见微想也没想抬掌劈上,却被对方捉住双手摁在心口,那人又道:“是我。”
薛见微眉头紧皱,不得了,当真是疯了,李承冕怎会宿在此处?
“时辰还早,再眯一会。”李承冕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在薛见微的后背上,这一招很是催眠,感受到力道渐缓,薛见微强撑着睡意,“是今日么?”
李承冕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应答。这应该是留在世间最后的一日了,薛见微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想要借着蒙蒙灰的天光看清眼前的人。
在燎阳时,她笃定的答案,在此时此刻却生出几分拖泥带水。如若重来一次,那一夜,你还会义无反顾要和他在一起么?
也许,从一开始的不相识,反而最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