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说完,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这句赞美里也有她这个现任“庐主”的一份。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却听一旁传来一声笑,冷冷的声音,如玉碎了一地,脆而生凉意:“或许,你是想说在他一声不吭地丢弃我们之前。”
那如亘古般幽静的话一落地,就弥漫着一股深水一般的杀意,汹涌冰凉,堆积席卷,饭后有些散漫悠然的气氛瞬间就被冻结。
苏静只觉得呼吸一滞,胸闷难受,肌肤都像是被一根根细小的银针扎刺一般隐隐作痛。
十七却木着脸,似什么也感受不到,平平淡淡地说道:“无论是主人离开之前还是之后,都对我们很好。”
玉君子就笑了,美玉生辉,笑意宛转。
温柔极了。
苏静心里一突,暗道不好,厉喝道:“玉君子住手!”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破空声,雪白的袍袖在她面前唰的扬起,像是雪鹰巨大的羽翼,疾风拂过她脸颊,带来一股与此时场面格格不入的清淡沉香。
她紧紧攥住座椅扶手,大气不敢出,坐直了身体,眼睛死盯着前方。
等到袍袖落下,她看到十七安然不动,额前点着一根金色的簪子,尖的一端划破了他的皮肤。
一丝细细的红痕从那处蜿蜒滑落,秀气而单薄的脸如被红线分了两半,有着诡异的美感。
簪子的主人玉做的手紧捏簪身,脸色淡漠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点漆似的眼睛里汹涌着黑暗的杀意。
她不着痕迹地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神一定,眼神转厉。
“玉君子。”
苏静的声音清凌凌地响起,高高的拱顶扩散出了回音,语意锋芒毕露,竟丝毫不逊于那杀神般的傀儡手中的凶器。
玉君子缓缓转过头来,俯视着她。
片刻前还在对她嘘寒问暖、温柔呵护,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却荒凉淡漠,如同在掂量价值。
他们眼神相撞,如刀剑碰撞出火花,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金石声响。
苏静让自己笑了出来,手指轻敲着扶手,保持着坐姿抬着视线看着他,眼中火光跳跃。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忠诚?未与我缔结灵魂契约的十七,恐怕都比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看着现出迟疑之色的玉君子,伸出了白净的手,微笑着,命令的语气近乎傲慢。
“过来,傀儡。”
每一个清寒的字都蕴着澎湃的灵魂之力,似一根绳子,把即将坠崖的人缓慢而又坚定地拉了上来。
玉君子不受控制地朝她走来,指尖一松,簪子落地,发出铛啷脆响,在高耸的穹顶和墙壁之间发出幽幽的回音,令人心颤。
十七与旁的傀儡们全都不做反应,静静地直视前方,光线透过玻璃折射,坐着人的一边留在黑暗中,另一边则明净透亮。
“跪在我的脚下。”
灵魂之力牵引,如鞭子抽在了他的膝盖。
玉君子的膝头狠狠敲击在了她面前,柔软的地毯吸收了一切声响,目光却依旧不曾屈服,反倒涌动着更深重的幽暗。
她支着手肘身体斜在椅子里,空着的手捏着玉君子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淡色的唇边漾开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微笑,如料峭寒冷的崖边临空开了一朵花,蓦然惊艳。
此时他眼中针对十七的杀机已然褪去,然而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丽面容,那抹与她孤绝的气质相反的妩媚笑容,他怔住后神情闪了闪,探究之意更浓。
“听着,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傀儡,如果再有下次……”
“你要熔去我吗?”玉君子轻声问道。
傀儡不论生死,主人不要的傀儡,最常见的命运便是被扔进火里烧掉,存在过的痕迹被抹灭得干干净净。
“谁会做这么浪费的事情?”苏静觉得好笑,轻飘飘地说道,“我会将你卖掉。”
“不,你不可以。”玉君子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卖个好价钱,连你的忠诚一起转手赠与别人。”她轻声细语,与他离得如此近,仿佛是在说多亲密的甜蜜话语。
“别说了……”
苏静没有理会,顾自微笑着说了下去:“我不会再多看你一眼,正如你的前主人一般。我现在倒是很能理解红莲了,谁会对自己丢弃了的物品念念不忘?要不了多久,我连你的名字都会忘记,许多年后,我也许会笑着和别人说,哦,我曾卖过这么一个傀儡,名字记不太清了,态度倒是很反抗……”
“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