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大变,头不受控制地低下去,可他下颌发力,咬紧牙关,用巨大的愤怒与对主人的忠诚竭力抵抗着来自灵魂的束缚,头颅维持着不自然的角度,如同被激怒的公牛,不服气地瞪着苏静。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愤怒的眼神与料峭的眼神碰撞,她清凉沙哑的声音却如熔岩般蕴含着滚烫的怒意:“我本不想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但既然你如此糊涂看不清现实,那我就直说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你的主人抛下一切离开了这座城堡,就是不负责任的逃跑、不可饶恕的背叛。”
“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磐石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头颅又抬高了一些。
苏静打断了磐石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自腹部而发,结实锐利:“而我,我这个倒霉催被绑架的外人,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亲爱的主人背黑锅,收拾残局,代人受过!你这个之前无力阻止主人离开、而今没有我的灵魂之力什么也不能做的傀儡,对我感到愧疚或者感激都是应该的,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她气焰高涨,磐石大约也是第一次面对会和他愤怒对峙的人类,整个人愣住,没能立刻反驳。
“但凡你脑子清楚一点,你就该知道,为了你亲爱的主人,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我,让我坐稳这个位置。如果你真的太闲了,去外面雪山里陪着寒荒军跑圈或者找个什么祈祷室对我感恩戴德都可以,可我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义务去听你毫无意义的抱怨,听懂了吗,傀儡?”
磐石被她的气势压迫住,眼神闪烁不定,怒气降低了一些,看着她的眼中多了惊讶与审视,似是头一次看到了她这个人。
“银面庐主有许多不好的传闻,我对他的印象更是差得要命。”
苏静继续道,磐石浓眉一皱,又要插口,被她抬手止住,语气坚定地说道:“但他在傀儡方面的造诣是无可置疑的,作为傀儡师,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做得高级傀儡,有着远超常人的智力与能力,玉君子和蝶叶舞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很多时候,我不需要多说什么,他们自己就能知道我的意图,并且尽善尽美。”
她语气放缓,眼神如钩子一般望进他的眼底,探究着近在咫尺的苍色眼眸中飘摇的意志:“现在,傀儡,我命令你,对我证明同样的事情,告诉我寒荒庐庐主的傀儡就是世上最好的——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真正的主人。”
磐石放在桌面上的指尖收拢成拳,他沉默着,眉头依旧紧皱着,并不回避她的眼神,眸中藏着沉甸甸的思量,那不受控制的激情已如潮水褪去,露出了有若岩石般的底色。
苏静不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但她也不在乎。
她对傀儡要求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表面上的服从。
他既然退让了,她就该不客气地上前,一脚踏上敌人退让的领土,毫不客气地插旗占领,侵吞干净。
“为了在你的主人归来时给他送上最好的献礼,磐石,帮助我,守护住城堡。如果不满我的做法,那就提供一个更好的方案,只要是可行的,我都会接受——磐石,相信我,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她平缓地说道,看起来是那样的真挚平和。
磐石挑起眉头,终于开口,不知是试探还是挑衅,沉声说道:“不要指望我会像玉君子那个小孩一样跟着你,对你言听计从,但凡你有错处,我会如刚刚一样直接说出来。”
“谁是小孩子啊。”一直沉默地旁观二人对峙始末的玉君子此时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足够了。”苏静笑了。
她赢了。她满足地想。
磐石发现,与平日里戴着假面似的平静笑容不同,此时的她的笑容带着挑衅与满足,眼中的愤怒被跃跃欲试的光亮代替……
倒是比平时要让人顺眼一点。
“我的忠诚、我的灵魂、我的信仰,全部都属于我的主人,我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会奉你为主。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现在就可以解除我们的契约,让我变回石头,我不会有任何异议。”他声音坚定而平静地重申立场。
苏静若有所悟地看着他,而后轻快地说道:“我唤你出来,是因为这里有只有你能做的事情。事情没有做完,我为什么要把你变回去?”
磐石淡淡说道:“即使我随时都有可能背叛你?”
苏静笑出了声。
磐石不悦地皱眉,那张岩石般严厉而方正的脸愈发让人畏惧:“你在嘲笑我?”
“不,不,没有这回事。”苏静摆手,道,“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r……傀儡。”
磐石的眼神变得充满怜悯:“城堡里现在没有医生。”
“……谢谢,并不需要。”
苏静默了默,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傀儡没有教养不是傀儡自己的错,他们的主人没有教好才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