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很奇妙。

从无到有，从石头到血肉，她在用双手编织生命，一块冰冷的玉石，在她的灵魂之力淌过时似有热血流通，有心脏在她掌心里跳。

夜色沉静如海，月光自古圣洁，在这一刻，她是一个真正的傀儡师。

这就是她的天职。

宛如最后一片拼图归位，她忽然明白她这个没有傀儡师天赋的人为什么会干卖傀儡的工作了——她也许，只是想离得更近一些。

随着修复的进行，磐石的脸色逐渐转好，呼吸变得平稳悠长，那些被他用烙铁封住的伤口神奇地愈合，如同被女巫施了魔法。

当磐石断掉的左手恢复了知觉时，他下意识地张握了两下手，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隆起又平复，没有出现手腕肌肉被转了一百八十度、或者是左手接右脚的囧事，他不由松了口气，紧跟着，浮现出懊恼之色。

“你可以放开我了。”磐石呼了口气，彻底躺倒在枕头上，对着十七说道。

十七还在忠心耿耿地摁着他，闻言也没反应，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主人。

磐石皱起眉头，目露不悦。他并非因为十七的无动于衷而生气，而是对他如此轻易就改换主人的行为感到厌恶。

然而，感受着体内不断灌入的能量和修复的针脚，他神情放空，脸上浮起了怀念与怅然。

或许，这也不能全怪十七。

主人的灵魂之花植入了他找来的替身身上，到处都弥漫着熟悉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溺毙。

只要磐石屈服于甜美的诱惑，稍稍的闭上眼睛，就能放任自己回到过去，回到主人还未抛弃他的那段美好时光。

他对她如此抗拒、如此严厉，恐怕也是因为若不如此，或许正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会在她面前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她戴着主人的面具，拥有主人的能力，连杀伐果决的性格都与主人如出一辙。他害怕自己会不自觉地对她产生亲近感，甚至……甚至会对她心生依赖。

忠诚就是忠诚，对人严苛的磐石，对自己更是不留余地，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主人，绝不允许一丝一毫的背离。

可是啊……他们为何会如此相似？

苏静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的本体上，于是磐石可以放心大胆地望着她，目光怔忪。偶尔随着苏静对本体不经意地抚摸而浑身一颤，回过神来，脸上已是狼狈不堪、羞愤交加的复杂神情。

对这一切，苏静浑然不觉。她惜命又谨慎，平日里绝不放松自己对外界的警惕，但一旦下定决心，又会全神贯注。这鲁莽的果决中若说存在着信任，那也只是对自己的判断的信任吧。

时间悄然流逝，星月已悄然爬上窗边，取代了白日的余晖。

终于，她缝完了最后一针。

磐石的玉石重归完整，所有伤痕碎裂全部被磨平，乍看之下与原来纤毫不差。

然而，若有傀儡师动用灵魂之力探看，就会发现强劲有韧性的绯色丝线将许多细小的碎片与本体紧紧缝合在了一起，带了些破碎感。

“成了！”

苏静剪断了灵魂之力的连接，从玉石上移开了眼睛，长舒了口气，肩膀也陡然松懈了下来。

专注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她从浑然忘我的状态之中抽离，疲惫如潮水涌来，才发现自己虚得厉害，里衣被汗水打湿，又被羊毛外罩闷着，又冷又热特别难受，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还让她腰酸背痛。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过度使用能力让她疲惫至极，脑袋里面所有血管都在突突得跳，疼痛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声音忽远忽近，眼前开始发黑，胃里一阵恶心，她几乎要站立不稳了。

“你这是第一次……喂，你怎么了？”

磐石活动着完好如初的肢体，抬头却见苏静脸色惨白如纸，不由一惊。。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你要去休息一下吗？”顿了下，尴尬爬上了他的脸庞，他急急地补充道，“虽然不是我求你的，但毕竟你是因为救治我才这样的。 ”

“没事。”苏静捏了捏眉心，强行按捺住不适，白着脸扯起嘴角笑了下。她费尽心思折腾了这么一大通，最重要的目的还未达成，见磐石还要说什么，她不耐地打断，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你放心，在我能离开这鬼地方之前，我是死不了的。”

磐石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