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像致歉，实则字字带刺。姜南垂眸掩去眼中厉色，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正因如此，才配得上的傀儡之主的威名。"

苏静促狭地笑笑，对老幺又说道：“外面的消息进来了吗？”

“冬青坡合作，金榈镇已控。”傀儡平板地汇报，”陆路全部封锁，夕阳山残部往东南水路逃窜。"

最后一丝悬念消失，姜南紧绷的心弦放松。还好，雪地联邦没有背叛他，否则哪怕寒荒军被屠戮得一干二净，眼前的人也会先让他血溅当场。

苏静银面具转向姜南：”东南面……我记得是冬青坡的水网？”

“正是。”姜南长发随抬头动作滑落，露出白皙如蛇的脖颈，”冬青坡封锁河流看，雪地联邦战船封锁海线，定不会有漏网之鱼。”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苏静轻笑出声：”看来冷松至死都不知道，他倚为退路的盟友，早已为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一次夕阳山的陨落，姜大人当属最大功臣。”

姜南笑笑，终于抬起了头，轻声说道：“庐主这话就太客气了，若非庐主能够制造战斗傀儡，又怎么才能在城堡之中奠定胜局？终究还是大人拥有最大的功劳。”

苏静翘起嘴角：“确实，若非如此，冬青坡布下的水网里要捕捞的猎物就不是夕阳山，而是我寒荒军了。”

姜南摇头，哪怕是这种处境之下，摇动的发丝依然透露着富丽华美：“庐主定是在开玩笑，您是寒荒庐的核心，没有了您，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转眼就会坍塌；相反，只要有了您，哪怕是被逼入绝境，也依旧能够起死回生。”

最后四个字被他咬的很慢。

“你说得恐怕是神。”苏静双手自然地交叉，好笑道。

“寒荒庐在我幼时被叫做垃圾之城、蛮荒之地，可自从有了庐主，这里就只有一个别称——傀儡之城。”

姜南拂开衣袖，单膝跪了下去，鲜红色的丝绸衣袍在地上如花绽放，苍白阴柔的双手在前面交错拱起，指尖象征着冬青坡的黄金印戒在光线下折射着光辉。

他身后，十几个冬青坡的属下一起站起，跟着他跪了下去，如芦苇般低下了头颅。

苏静凝视着跪伏在地的姜南，他鲜红的衣袍在血泊中铺展如花，黄金印戒在指间闪烁，宛如一滴凝固的血。

这一刻，苏静有些恍惚。

有一半的自己对这一切感到荒谬好笑，可另一半的自己却对此很平静，仿佛所有被献祭的献血、忠诚、恐惧，全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属于戴上银面、伪装庐主的自己，她感到自己的人格在被无处不在的红莲所侵蚀，她是这样自然地看着阴谋与杀戮在眼前发生，就像她是真正的王，一个习惯了权利与鲜血的上位者。

她的视线掠过了餐厅。整个餐厅此时很寂静。这种寂静不是死寂，而是等待着她的回复的，富有张力和生命力的寂静。

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脸，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冷松、哪个又是不知名的侍卫；看到了鲜艳富丽的姜南和他的属下们仍在单膝跪在地上，等待着自己的誓言或被接受，或被拒绝；看到了站着的人——不，不是人，站着的是傀儡，只有傀儡，她的傀儡。

她感受到了力量在血管之中若藤蔓滋长攀附。这力量来自于暴力与血，来自与权利与钱，也来自于她对傀儡的掌控，她感到微醺，心里又一片清明。

这都是虚假的。

“冬青坡会是我最亲密的盟友，你会是我最信赖的臣下。”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很遥远地在餐厅高高拱起的天花板上碰撞出清冷的回音，“通知赤松长老，近日内我愿意与她见一面。”

这又都是真实的。

“见面地点由我定。毕竟——"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赤松长老想必也不愿在这座染血的城堡里会面。"

姜南深深俯首，长发垂落遮住表情："谨遵庐主之命。"

当苏静起身时，银面具反射的冷光扫过每个人脸庞。

她心里闪过了苏澄的面孔，她默默地呼唤着他，想要汲取些温度。

可他终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