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妤早晨是被手机的震动声震醒的。
她伸长手臂,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下手机,赶紧缩回被窝,看了一眼手机备注,接通了电话。
“喂,黄阿姨。”
她还睡意朦胧,声音也混沌着。
对面的女声高亢有力:“小顾啊,这马上要开会了,你起来没有啊?社区这么多人呢,你赶紧来吧,我们再等等你。”
“什么会……”顾妤懵懵地拿下手机看,现在是早晨八点半,而她主要是上电台的晚班,现在离她上班的时间还早得很。
黄阿姨说:“前两天不是说好的,你帮阿姨参加社区的会议吗,就忘啦?”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今天吗,我还以为是明天,日子记错了,我这就来。”
电话那头黄阿姨高兴地应了好几声才将电话挂断。
顾妤关掉手机后又在床上躺了片刻才一鼓作气坐起来。
没有暖气的南方,冬天实在太难熬了。冷空气迅速钻入她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冷得她打了个寒噤。
她从衣柜拿出一件长款羽绒服和一条灰色的珊瑚绒家居裤,将整个人裹成了粽子,正要拿着手机和钥匙就走,忽然想起等会儿说不定要和阿姨们说话,还是刷个牙比较好。
于是她进洗手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下,围着条格子围巾出了家门。
如今正是十二月,今天气温好像又下降了一些。
等电梯的时间里,顾妤走到窗边看了眼天色。天空发着灰,是南方不出太阳时惯常有的天气,像是用铅笔在天上薄薄地抹了一层铅灰,就连紫外线也不那么刺眼。
顾妤住的这套房子套内有近一百平,是爸爸妈妈生前留给她的,用生命换来的。
父母因工作原因下乡,结果遇上泥石流,泥石流将整车的乘客全都掩埋,车上无一幸免。
那时顾妤才13岁。
爸妈工作的公司赔偿给了去世的员工一大笔钱,其中包括这处房产。
这房子最开始一直是顾妤的叔叔婶婶帮忙看着,直到顾妤十八岁时才把房子钥匙交给她,让她有空也要回叔叔婶婶家看看。
顾妤知道,麻烦了叔叔婶婶五年,他们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对自己的教育也算是尽心尽力,该培养她的一个也不少。
虽然叔叔婶婶家条件宽裕,但她也不能太理所当然。于是她满了十八岁后就自己搬出来,没再找叔叔婶婶要钱。
叔叔偶尔会给她发点小红包,她不收,叔叔就给她转账到卡上。还给她发消息:【是婶婶的意思,你婶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时候虽然念叨钱,其实还是很担心你在外吃不饱的。】
这种时候,顾妤就会接下来,对叔叔说谢谢,但悄悄把这些钱数额记下来,以节假日红包或者礼品的形式还给他们。
叔叔婶婶都很好,只是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偶尔还是会因为钱的问题吵起来,她寄人篱下,冷暖自知。
顾妤从电梯里出来,戴上羽绒服的帽子,低着头走到小区的社区中心,还是很困。
她昨晚因为新搬来的邻居而熬到了很晚,后来听见门外有说话声她才小心翼翼走到门边去看,发现那人还真是住自己对门的,应该是没带钥匙,等着人送钥匙来,所以才一直坐在门口。
她凑到猫眼那儿去看的时候,人家刚好聊完,她只看到一个人离开的衣角和对面门关上的瞬间。
但既然是邻居,她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社区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顾妤不想引人注目坐到了最后一排。那时最后一排就只剩下一个位置,顾妤头上宽大的羽绒服帽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往前走了点,坐在仅剩的空座位上。
旁边好像坐着一个男人,但是无所谓了,她先坐下再说,现在还困得厉害。
正前方是社区的人在发言,通过话筒传下来的声音带着阵阵颗粒感,好像回到了以前读早课的困倦时刻,室内的空调吹出阵阵暖风,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滋生睡意的温床。
顾妤很快在不知觉中闭上眼睛进入了睡眠。
直到有人咋咋呼呼的声音惊现——“哎哟这小俩口怎么一起来这睡觉来了。”
中老年人的声音都是这般洪亮高亢,顾妤打了个激灵立刻醒了,与此同时她也能感觉到身旁的人好像跟着自己一起抖了一抖。
左边颧骨有些酸疼,她摸了摸,反应过来刚刚好像是靠在旁边那人的肩膀上睡的。
顾妤有些不好意思,准备和对方道歉,却见那人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她的视线也随之抬起。
那时的小会议室里,有一两个小角落里围着三五中老年人在讨论刚刚会上的内容,打电话给她的黄阿姨也在其中。逐渐散去的人群里,不断有人推门而出,冷空气见缝就钻,一阵一阵的冷气拂过顾妤裸露的脚踝上,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头顶上明亮的白炽灯管,明明该照亮整间房,顾妤却觉得它像是打了一个舞台聚光灯,只照到面前与她擦肩而过的纪砚辞。
顾妤发着呆,有些不可思议。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他在顾妤脑海中的形象早就已经模糊掉了,像是水中荡漾的明月,捞不着也看不清。
猝然看到纪砚辞,顾妤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比起16岁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淡。或许是早起,他的眉心微微隆起。顾妤知道,此刻他的心情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