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里昂先是看到披风角,而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出现在面前。
一旁的卫兵给屋大维拿了一个垫子,后者则掀开长袍坐下,一条腿高高翘起挂在另一条腿上。
三十多岁的屋大维看起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稚嫩青涩的少年了。他的脸部外轮廓没有很大的变化,但整张脸似乎凝固住,变成了一座大理石做的雕像。
恺撒还记得第一眼见到那个皮肤白皙,面容俊秀,有双灵动蓝眼睛的少年。他手里拿着羊皮纸缝成的旧书,那是一大卷律法概要——微微歪头半边身子从帐篷后面出现,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神没有畏惧也没有好奇,有的只有狡黠与野心。
屋大维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他用手挡着嘴唇。
梅塞纳斯递给他一个水囊,他摆手拒绝了。
这个动作恺撒很熟悉,屋大维从他见第一面起就从不掩盖自己的身体虚弱的事实。
当然谁也想不到当初那个骑在马上摇摇欲坠,时不时要咳嗽两下的病弱青年如今却已经是站在罗马世界权力顶峰的人物了。
恺撒老怀大慰。
如果他没被绑着就好了。
屋大维审视着恺撒里昂,他默默的把他打量了一番。
“听说你不想签字?”屋大维率先开口。
他把梅塞纳斯手里的那个羊皮卷轴拿了过来。
“没有。我只是…要等你来。”恺撒语气轻快的道。
屋大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恺撒里昂。
烦人。
他压下心里那股子厌烦,摆了一个笑脸。
“你有什么要求吗?我们可以商量。”屋大维说。
“保证我的生命安全。”恺撒说,“我可以放弃你想要的所有权利。”
“可以。”屋大维点了点头。
随后他朝梅塞纳斯伸手,后者又拿了一卷空白的羊皮纸。
屋大维把原先写好的那份递过去:“烧了。”
梅塞纳斯便将那份卷轴直接丢到了火盆里。
恺撒觉得新奇,他一声不吭的看着羊皮纸合同变成了一堆灰烬。
屋大维趴在士兵端来的桌子上开始写新的文书,空气一时十分安静,只余下鼻尖摩擦纸面留下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屋大维写完了。
他吹了吹页面上的墨渍,将文书递了过去:“签吧。”
恺撒接过文书飞快的查看起来。
看到“放弃罗马公民权”那里,恺撒立刻开口:“呃……我可以不放弃罗马公民权吗?我想当罗马公民。”
“你说过要放弃你父亲留给你的所有权利。”屋大维用笔指着他,“来换取生命安全。”
“那我要靠什么来生活呢?”恺撒说,“如果我想成为农夫我就需要土地,如果我想参军我就需要成为公民。”
“公民权不是谁都能获得的。”屋大维说,“如果你非要参军,可以从罗马行省的自由民卫队开始。法律规定你服役三十五年后可以获得公民权。”
恺撒欲言又止。
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孩子都能得到屋大维的宽容与照顾,他就得从外族士兵做起,这家伙故意的吧。
“又或许克娄巴特拉愿意再签一份声明,”屋大维说,“声明你的父亲并不是盖乌斯·尤利乌斯·恺撒。”
“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的那几个孩子有什么样的待遇,我也该有的吧?”恺撒开口,“他们可以到罗马生活,我应该也可以吧?”
屋大维笑道:“为什么?”
“只要你答应,就没有什么为什么。这些都是你说了算对吗?”恺撒说,“带我回罗马是好事,元老院不会怀疑你的意图。他们会称赞你善良。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
屋大维笑容淡了。
“我也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比如以神谕继承人的身份宣告你是被选中的下一任法老。”恺撒继续说,“我知道埃及人想要什么。”
屋大维:“你是不是还要说,让克娄巴特拉辅佐罗马人治理埃及?”
恺撒:“未尝不可。”
屋大维对一旁的卫兵说:“你来签字。”
那卫兵愣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
屋大维:“签个字。听不见吗?”
士兵只能点点头,拿过笔写上了恺撒里昂的全名。
恺撒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开口:“喂…克娄巴特拉…你想把她当做阶下囚一样看管也可以的。我可是有一半罗马人的血统,我怎么也算个罗马人,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屋大维:“让他摁手印。”
四个士兵把恺撒里昂摁住,抓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沾了红泥后摁在了文书上。
恺撒生气了。
臭小子居然这么对他。当初他把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居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喂,屋大维!”恺撒生气的道,“当初我……恺撒从十几个人中唯独选择了你,带在身边培养,对你无微不至的关照,遗嘱里四分之三的财产和家族姓氏都写了你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唯一的孩子呢?再说,遗嘱里的第二位和第三位都没有写到恺撒里昂,甚至都交代了恺撒遗孀卡尔普尼娅若有遗腹子便交由安东尼和布鲁图斯监管的事,也没提过恺撒里昂如何处理,说明他最看重的只有你,你根本不需要害怕我会威胁你的啊!不要表现的像个小肚鸡肠的人,放开我!”
屋大维眼皮跳了跳。
他拿过摁好指印的文书,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才把它给了梅塞纳斯。
“我对你没有威胁,你稍微对我友善一点又不会有什么损失!”恺撒气冲冲道,“你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公民了,而我才十七岁,干嘛和我过不去!”
屋大维冷笑:“若论辈分,你还是我长辈呢。长辈谦让后辈不应该吗?”
恺撒:“这是谦让吗?你这是欺负了吧?好像被四个士兵压着强摁手印的人是你不是我一样!”
屋大维扭头看一旁的梅塞纳斯,后者耸肩,对他露出一个“你看他吧”的无奈表情。
屋大维拉过梅塞纳斯,低声道:“…你没告诉我他拉丁语这么流利。亚历山大里亚的人不是都说希腊文吗?”
梅塞纳斯:“可能埃及的宫廷教育在他身上没有一败涂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