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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单无绮的往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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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长和单无绮来到墓园,齐齐仰视那块巨大的墓碑。

——墓碑上刻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曾经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如今,他们沉睡在冰冷的泥土下,尸骨化为腐殖,和这片土地彻底融为了一体。

首长后退一步,单无绮放上花束。

花瓣在微风中摇曳,仿佛亡者的寄语。

“在他们的尸骨之上,研究所发明出了安全的二代血清,并注射到我的体内。”首长低声道,“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已经是一个异种。”

“下一个就是我了。”单无绮道,“我也会注射二代血清。”

“你不害怕吗?”

“怕,但比起怕,我更加愤怒,而且好奇。”单无绮仰视墓碑上的一个个人名,其中的许多人,生前都是她的好友,“我想弄明白,为什么人类难逃一死?还有那个*盖娅*……祂到底是什么狗屁东西?”

首长温和地看着单无绮:“我能为你解答一部分。”

单无绮转过身,看向首长。

首长道:“大灾变之前,人类帝国极度辉煌,而他们的末帝,正是如今筑墙派的领袖。”

单无绮沉静地看着首长,没有说话。

“神明是真实存在的,而人类,也并非这个世界唯一存在过的智慧生物。”首长道,“人类帝国曾对神明展开研究,但遗留至今的书籍,皆是一些晦暗不明的隐语——根据那位末帝的说辞,对神明的一切窥视、探知甚至是祈祷,都是不被允许的,而那场毁灭了人类帝国的大灾变,正是源于旧人类的一次尝试。”

单无绮皱眉:“尝试?”

“是的。”首长道,“*盖娅*创生人类,而人类触碰禁忌,创生了异种。因为人类沾染了神的权柄,因此,*盖娅*大怒,并毁灭了辉煌极盛的人类帝国——这也是那位末帝的说辞。”

单无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问道:“如果那位末帝在说谎呢?”

“我不排除这个可能。”首长道,“但那位末帝和他幸存的臣子,为了从那场大灾变中存活,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说得直白一点,他们变成了异种。”

单无绮沉思良久。

她道:“所以你致力于研发血清。”

“所以我致力于研发血清。”首长点头,“如你所见,伊甸撑起防护罩,隔绝了*盖娅*对人类的注视,但外面那些流浪的异种,它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如果变成异种能够躲过未来的大灾变,我愿称之为人类种族的第三条路。”

单无绮沉默。

她的大脑已经严重超负荷了。

“这些信息,我已经在伊甸那里备份,你不必全部记在心里。”首长怜恤地笑了一声,“但接下来,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单无绮:“什么事?”

首长:“离开基地,到墙外去,到异种的巢穴里去——我需要知道,异种为什么能躲过大灾变。”

单无绮凝眸:“现在吗?”

“不,不是现在,无绮。你需要注射二代血清,这会让你变得强壮,拥有自保之力。”首长的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他偏过脑袋。

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耳朵,嵌进身后巨大的墓碑里。

首长回正脑袋,单无绮抬起头,越过首长的肩膀看向后方。

一个阴鸷的人影从暗处走出。

是梅。

……

梅抓着单无绮的后领,像抓鸡崽一样把她抓回了家。

一进家门,单无绮挣脱束缚,对梅道:“你发什么疯?”

“你发什么疯??”梅用十倍的音量吼了回去,“单无绮,你是不是翅膀硬了?那老东西的话你也敢全信?他分明是把你……”

“我乐意。”单无绮冷静地答。

梅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起来快要气得昏过去了。

单无绮坐在沙发上,梅站在门边,兄妹俩隔着一整个客厅的距离,火药味安静地酝酿、燃烧。

良久,梅走到单无绮身边。

单无绮下意识把两臂架在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

但一双冰冷而颤抖的手握上了单无绮的手,让单无绮两臂的力量松懈了一瞬。

梅拆开单无绮的双臂。

单无绮迎面撞入一双满含泪水的灰眸。

——那双花瓣状的灰眸永远桀骜又孤高,但今日,它因为单无绮,里面噙满了无可化解的脆弱。

单无绮从没想过梅会哭。

单无绮冷峻的表情一下子融化了,从浑身长刺的小刺猬,变成了一只柔软的猫。

看着梅通红的眼眶,单无绮下意识伸出双手,想要为她的兄长擦去眼中的泪水。

咔!

一双手铐铐上了单无绮的手腕。

“你的卧室我还留着,我会把你拷在床上。”梅道。

单无绮在梅的手下挣扎,但梅的力气极大,单无绮是个女孩,又被铐住手腕,一时间竟然无法挣脱。

单无绮抬起狠厉的蓝眸:“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梅轻声道,“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眼看你去送死,我才会真的后悔。”

……

单无绮的失踪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首长的上一任是老首长,而老首长,那颗苍老的太阳已经上演过太多次傀儡把戏——他将一个又一个年轻人推举到台前,那些年轻的太阳还未东升,就死在了冰冷的永夜里。

年轻的单副官,也许就是首长的第一个傀儡。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那些官员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将单无绮从他们的记忆中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首长坐在办公桌后:“萨摩。”

“单无绮呢?”萨摩通红着眼睛,双手撑在桌子上,“我要见她!”

“你不愧是她的徒弟,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领都一模一样。”首长甚至笑了起来。

他看着萨摩鼓鼓囊囊的腰侧:“为什么不把枪口对准我?”

“……她敬爱您。”沉默良久,萨摩痛苦地说,“而我,而我……”

而我深爱她。

首长的黑眸闪过一道思索的微光。

他凝视着萨摩的脸,很快,他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从凝视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变成了凝视一只在雨水中发出呜咽的、湿漉漉的小狗。

备注:还是一条弃犬。

“……我给你一个提示,你不要卖掉我。”首长难得没有当谜语人,他对好孩子萨摩一点都没辙,“单无绮在梅的手里,她被梅囚禁了。”

萨摩身躯一震。

对梅的畏惧刻在萨摩的骨子里,因为梅不仅是单无绮的兄长,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首长:“萨摩,你节哀……”

“我要去找梅。”萨摩拉低帽檐,“即使是梅,也不能剥夺师父的人身自由。”

萨摩状似镇静地离开了。

首长盯着萨摩的背影:“……”

——可怜的孩子,他的双腿在一刻不停地发抖呢!

……

萨摩找了梅好几次,但都扑了个空。

萨摩别无他法。

他在心中说了好几次“抱歉”,趁着梅不在家,撬开了梅的家门,进屋搜救单无绮。

但出乎萨摩的意料,单无绮不在家。

萨摩盯着单无绮的床。

——它空荡荡的,残存着少女的体温,一副染血的手铐挂在床头,可以想象被拷者挣脱手铐的惨状。

单无绮在哪儿?

单无绮会去哪儿?

“你为什么在这里?”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萨摩背后响起。

萨摩的寒毛“蹭”地一下竖起。

他僵硬地扭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瞬间抵上了他的额头。

萨摩恐惧地盯着梅。

“……不是你。”过了一会儿,梅放下手枪。

萨摩僵立在原地,看着梅宛如行将就木,一步步挪行到单无绮的床边。

那副染血的手铐像针一样刺痛着梅的眼睛,让梅的心与灵魂,也一同痛苦地颤抖起来。

萨摩用力地咽了一下唾沫。

他做出了有史以来最勇的一个行为:“梅,你知道师父在哪儿吗?”

梅的眼刀剜上萨摩的脸。

萨摩脖颈一凉。

“研究所。”梅一字一顿,怒意横生,“那死丫头……一定在那里!”

……

清亮的血清注射进单无绮的身体,单无绮蜷缩在地,牙关紧闭,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哀嚎。

首长:“柳法,她的存活率是多少?”

“38%。”柳法有着烟雾般弥散的长发,他道,“首长,恕我直言,单无绮的智慧更加珍贵,如果她死了,对全人类都是巨大的损失。”

“我们没有时间了。”首长道。

柳法沉默。

他俊俏的脸忧郁地看着隔离房里的单无绮。

突然,一阵吵闹声从外面传来。

梅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伊甸设在门口的防护装置,顶着一群嗡嗡飞舞的机械护卫,像怪力的野兽一样闯了进来。

伊甸警告:“梅·亚历克谢同志,请您……”

砰!

梅一枪射爆了伊甸的发声装置。

柳法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首长显然已经习惯了梅的作风。

首长甚至有空下令:“伊甸,增加一条备注:以后不要称呼梅的姓氏,那是他的逆鳞。”

“再加一条。”梅道,“敢动单无绮的人,下场就和这玩意儿一样!”

砰!

梅开出第二枪。

飞舞的机械护卫冒着白烟,光荣陨落了。

柳法的右眼皮开始狂跳。

首长:“梅,你有何贵干?”

“我妹妹呢?”梅下意识用“妹妹”称呼单无绮,很久之前,他就只用名字称呼对方了。

不等首长示意,梅眼尖地发现了单无绮。

他一下子扑到隔离房的玻璃上,双目通红。

单无绮浑身被狰狞的胶质体包裹。

她仿佛一枚会呼吸的琥珀,只是,琥珀里的小虫子永远停留在死亡前那静谧的一瞬,但单无绮仍然活着,并且还在痛苦地挣扎。

突然,单无绮发出支离破碎的哀嚎。

“……哥!”单无绮痛苦万分,“……哥!”

“我在!”梅用力拍打玻璃,“妹妹,我在!”

“只有你一个人来?”首长站在一旁,问道。

梅抬起通红的眼睛。

他冷戾地盯着首长,片刻后,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萨摩也来了,但他现在……估计还老老实实地守在研究所门口吧。”梅道,“老东西,你真是好样的,单无绮算一个,萨摩算一个,都被你训成了听话的狗!”

柳法的右眼皮跳得更快了。

首长不置可否:“你谬赞了。”

梅深吸一口气。

他克制住朝那张黑胡子的脸上挥一拳的冲动,压着嗓子道:“我妹能活吗?”

“难说。”首长答。

砰!

柳法的右眼皮已经跳得抽筋。

他强行绷住面无表情的脸,内心的小人疯狂尖叫。

梅对首长的脸大力出拳,首长抬起右手,宽大的手掌接住了梅的拳头。

首长竟然还没有生气:“梅,请你听我一言。”

梅咬牙切齿:“我只要你死!”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一不希望单无绮活下来,但注射二代血清本就是逆天而行。”首长的语气十分平静,他似乎从不疯狂,“梅,我已经询问过单无绮的意见,她同意了。”

“她才十七岁!”梅的声音沙哑而痛苦,“她……还没有成年。”

这一次,首长沉默了。

首长松开手掌,他默许梅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脸上。

但梅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但他的眼睛依然牢牢地锁定在单无绮身上,生怕错过单无绮一丝一毫的变化。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梅都是残酷的煎熬。

单无绮的异化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梅一直守在隔离房外。

萨摩进入研究所,他想换下梅,但梅没有同意。

“我要看着她。”梅说,“无论生,无论死。”

第三天,包裹单无绮的胶质体出现了一丝裂缝。

梅熬得皮浮眼肿,胡子拉碴,头发打结,失去了一切俊俏的轮廓。

但看到单无绮的变化,梅黯淡的眼睛一下子生动起来。

梅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的人:“她是不是要醒了?”

萨摩被梅抓着袖口:“……我不知道。”

萨摩找来了柳法,柳法确认单无绮存活,又请来了首长。

四人屏住呼吸,安静地盯着隔离房里的单无绮。

咔嚓!

咔嚓!

咔嚓!

硬化的胶质体一点点裂开,犹如蝶的破蛹。单无绮一点点挣扎出来,在隔离房外众人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妖异的红眸。

“她的眼睛……”柳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首长,您注射血清后,瞳色并未发生变化。”

萨摩的心一沉。

他看向梅,发现梅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或介意。

梅温柔地看着单无绮,犹如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无论单无绮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的妹妹。

梅说:“我要进去。”

隔离房的门缓缓打开。

梅走了进去,浑身潦草,神色疲惫,但他的目光无比柔和,在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梅如此柔和。

这个令四部闻风丧胆的杀人恶魔,此刻竟然温顺如羔羊。

梅朝红眸的单无绮伸出手:“妹妹,是我,你哥。”

单无绮的双手还残留着挣脱手铐的伤痕,梅看着那些伤痕,心头一颤。

他再次上前,拉近了和单无绮的距离。

萨摩突然高声道:“梅,小心!”

什么——

梅下意识停顿下来。

单无绮睁着妖异的红眸,朝毫无防备的梅用力挥下尖利的手爪。

滴答——

滴答——

滴答——

鲜血像细细的涓流,从梅的脸上接连淌下。

柳法脸色一变,打算启动隔离房里的麻痹装置,将危险的单无绮控制起来。

但首长按住了柳法的肩膀,黑眸沉沉地盯着里面的兄妹俩,眸底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单无绮抓伤了梅的右眼,那里血流如注,任由都能明白,那只眼睛已经废了。

但梅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愤怒。

他温柔地靠近单无绮,将失去理智的单无绮抱进怀里,就像十二年前,他第一次抱住流浪的小七一样。

“妹妹。”梅说,“我们回家。”

单无绮怔怔地依偎在梅的怀里。

那双闪动着妖异红光的眼睛,一点点恢复了澄净的湛蓝。

……

单无绮失去了异化期间的记忆。

梅编织了一个谎言,他谎称自己的眼睛,是和单无绮争吵时不幸磕伤的。

单无绮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内疚。

一头是理想,一头是血亲,十七岁的单无绮陷入两难境地。

单无绮是毋庸置疑的天才,但天才也会有烦恼,而且,因为其超脱凡人的理智,她更会陷入无休止的挣扎。

首长坐在单无绮的病床前:“你还欢迎我吗?”

“当然。”单无绮的声音十分疲倦,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首长,我是你的副官。”

“你已经不叫我老大哥了。”首长道。

单无绮沉默。

“理想的高台总是尸骨累累,追逐理想的过程中,连科学都会散发出残忍的光芒。”首长低声道,“无绮,你已经注射血清,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让我想想。”单无绮道。

首长离开了。

单无绮从医院溜了出来,用新生的触手,笨拙地爬到城墙上。

夜风微凉,吹拂单无绮许久没有打理的长发。

她坐在城墙边缘,安静地盯着墙内和墙外。

墙内,人类沉浸在乌托邦的美梦里,但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长青,理想沾染上现实,就会扭曲成吞噬一切的怪物。

墙外,异种隐遁于大灾变的废土中,它们是帝国旧人类创生的异种,人类妄图染指神明的权柄,但到头来,竟是它们享用辽阔的天地。

这个世界是一个谜。

她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并非为了背负未经她同意便附加在她身上的种种期许。

她是自由的。

单无绮在墙上坐了一夜,伊甸也监控了单无绮一夜。

第二天清晨,单无绮来到首长的办公室。

首长亦坐等了一夜。

见单无绮踏着晨光而来,首长抬起头。

首长:“你的理想还长存吗?”

单无绮:“嗯,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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