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掉落,被掌掴的少年仍有些发蒙,四目相对,却见到二娘子流下两行泪,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了。
“我准许你死了吗?”
“没有。”
“没有那你还死。”
“都是属下之过,请二娘子责罚。”
“责罚责罚,你除了会让我责罚你还会干什么?”
潘棠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昨晚他们还那么亲密无间,他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对她负责,但一转脸他竟然就要自刎?
那她算什么?
被他抛弃的,孤苦伶仃的小狗吗?
竟然还要她放下身段来,阻止他的自刎。
他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根本一点都不想让他死吗?她甚至,她甚至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昨晚发生的事,只是早晨猛然见到他,她羞赧,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贞洁算什么?能当饭吃吗?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有做到那一步。
“别哭...”
看着眼前一双泪眼,鬼使神差间,阿酌抬手,为她抹去眼泪。
这一抹就更不得了了,眼泪像是洪水决堤。
潘棠再也忍不住,扑到阿酌怀里,头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头哭起来。
“你吓死我了。”她道。
潘棠:这下更没面子了,丢死人了。
阿酌僵住不敢动,小声哄着,“二娘子恕罪,属下以后没有二娘子的命令,绝对不会死,会永远陪在二娘子身边。”
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楚和甜,二娘子对他的在意,早已经逾越过了一个主子对仆人的在意…但想到一半,他又立刻按下了念头。
不论二娘子待他如何,这都不是侍卫该有的想法,这完全就是非分之想。
想要抱住她的手抬起又放下,身前的姑娘完全没有察觉。
“谁要你永远陪着。”抽噎中,潘棠闷闷说。
此时,在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潘芙轻叹一口气。
她悄悄起身,出了房门。
她早看出来这个小侍卫对阿棠的感情不一般,本是存心试探,探下他到底能为阿棠做到何种地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为阿棠去死。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妹妹阿棠,看她对这个侍卫的紧张模样,潘芙心中了然。
只是,不晓得这个别扭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能认清自己的心。
不知不觉间,在她离开的两年间,妹妹已经长大了,她遇见了新的伙伴,有了在意她的人,也有了更多长大以后才有的烦恼。
潘芙很懊恼,因为她似乎除了让妹妹别怕,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
从前她一直期盼阿棠能嫁个好人家,能和夫君相敬如宾,安稳一生,但现在身处皇宫,所有事情都有心无力,做尽了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她的心境变了。
一切只要阿棠自己满意就好,只要她能跟着自己的心就好,顺意就好。
冬日灿阳笼罩着白雪,万里无云。
潘棠一行人随后没有在宫中久留,上午便离开了皇宫,这次有皇帝的口谕,还专门派了内监来引路,走得十分顺畅。
只是心中多有不舍,离开时,潘棠拉着阿姐说了许多话,玉容更是抱着潘芙不肯松手。
宋婉慈早想离开皇宫,但最后看向大女儿时的眼神也很复杂,她不痛不痒叮嘱了几句,潘芙垂头应和着,母女二人就再没有多余的交流了。
面对母亲,潘棠的态度是怨,而潘芙的态度更多了几分不解。
因为她试图理解过母亲,也曾为母亲而改变,去做母亲心中的好女儿,尽力让她满意。
但兜兜转转,最后才发觉一切都是徒劳。
就算做到了母亲口中那些事情,也不可能成为她心中的那个好女儿,反而会在不断改变自己,迎合她的过程中,被蚕食,丢失自己原本的样子。
母亲的要求是把温柔刀,割肉时都不会觉得疼,而父亲的要求则是利刃,远远看着就让心底发凉。潘芙有时不知道,到底是哪种伤来得更疼些。
最后为妹妹拢了拢衣襟,她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往她手里塞了两罐药膏。
看向妹妹脖颈那些意味不明的暧昧痕迹,她叮嘱道:“外面风大,衣领子盖盖好,再把帷帽带上。这两罐药膏,一罐是除疤的,一罐是活血化瘀的。”
潘棠听着阿姐的叮嘱,一面是不舍,一面又不大明白阿姐为何给她罐活血化瘀的药膏。
她怔然点着头,“阿姐我马上就来看你,你要等着我,平平安安的。”
“婚约之事别太烦心,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好儿郎,就告诉阿姐,阿姐就算求到陛下那边,也为你办成。”
“不必了。”潘棠笑笑,欣然接受阿姐给她的安全感,但她不想麻烦阿姐。“没人能逼我嫁给不想嫁的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好。”潘芙欣慰地拍拍她的手,拿起一边侍女手中的帷帽,替潘棠仔细戴上。
马车在长长的宫道上渐行渐远,变成小小一点,最后在某处突然转弯,看不见了。
阿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如果我没有答应父亲结亲,此事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你不知道的是,现在我已经答应了父亲,那我就要为自己的承诺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和他们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