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在一点一点的坍塌,灵魂都要被抽离出来。
长孙千里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他在为自己哭,雍华高贵的王爷在为他求人,在为他匍匐,白云苍狗,荒唐不经。
感觉到司决明的脑袋伏在了他的身上,发丝掉在了他的手背,长孙千里动了动手指,把那柔软清凉的发丝轻轻的捏在了手心里,上次轻轻捏住他的发丝是因为怜惜,而这次是因为他的手没力,他要死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司决明的声音了。
只听他微弱含糊地声音从嘴巴里传来:“王爷啊,下辈子……我还来找你......好么?你不要……哭了,我的心很痛啊……”他不想在临走之时最后听到是司决明的哭声。
司决明也不想哭的这么难看,因为长孙千里,他什么矜贵和自尊全抛弃了,卑微到了尘埃里,他只要长孙千里。
他要死了,他要把所有的话说完,他说:“好想……回到小岛上的日子……”
回应长孙千里的话语夹杂着哽咽悲伤的痛哭声,“千里……我带你去好么?你不要死……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千里,千里……”
他想过最好的一生,就是与长孙千里一起走过,他不要求而不得,他不要片刻温存,他不要他死,他想要跟长孙千里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司决明本身就是个春意盎然的人,见山情深,见海澎湃,见了花鸟云川皆是心悦,唯独见了长孙千里,山川静默,云海沉谧,空气与光尘都一同凝固,世界万籁俱寂,只有他,只剩下他,只看得见他。
而长孙千里则不是,他心无栖息地,见风无视,见雪漠然,对于春夏秋冬皆是无意,但是见了司决明,那死板的山竟也开始哗然,静默的水也开始轰鸣,司决明直接闯到了他的生命里,那个黑夜也开始有了些裂痕。
静水流深,常驻于心,他们不同,但是心意相通。
就像风环山绕,终身相依。
老大夫抹了抹眼泪,临到了了,又让他看到了这世上的阴晴圆缺,玄明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还有不停哭的虞千洛,正色道:“白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塔之高,犹为物也,而急人之难,乃功德无量,贵德在千秋,功高为万世......”
听着玄明又开始念经了,白泽生气喊道:“你他妈别念了!你有病!你回佛堂念去!老子脑壳痛!老子听不懂!!”
温笺霖道:“师父,我求你了啊!你快救他啊!”随即扯了扯玄明和尚的衣袖,朝他使了使眼色,玄明无奈道:“师父。我求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你们两个也有求老子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很高傲的嘛!?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看着这老头疯了一样,蹦蹦跳跳的与山里的野猴子一般无二,还伴随着大喊大笑的声音,不明所以的人都看的一愣一愣,只见他直拍大腿,道:“哈哈哈哈好!今天就冲你们两个,他就算死了,老子也到阎王殿把他给拉上来!我让他起死回生!!”
温笺霖叹了口气,道:“你快点的吧!”不禁想就这么一个疯老头,怎么像个道士?还他妈的有济世之才,举世无双,不管是哪路神仙来了,都拿他没辙,都得求他,死老头!
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围着床上的长孙千里,白泽喊道:“你们他妈全都滚出去撒!病人要新鲜空气晓不晓得!!围在这里过大年撒!?”
无法,一下子屋里的人全走光了,虞千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悲伤到极致的司决明,犹犹豫豫的转身跟着祥吟走了,祥吟赶紧把她拉到围廊的一边,道:“郡主,你怎么在这啊?你怎么一个人走了,都不把我带走?你这么些天还好么?”
她们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跋山涉水,从始至终,形影不离,虞千洛有点心虚,道:“我很好,这里条件没有王府那么好嘛,你在王府也......我只是在外面玩几天就要回去的。”
宿风走上前,道:“郡主,你没事就好了,你不知道我们都急死了。”
怎么会还是着急呢?虞千洛道:“我给你们写了二十多封信,天天报平安了嘛!对了!长孙公子怎么回事啊?他被谁打成这......”随即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直接就让她把话头给停住了,扶光耀一闪而过,极度冷漠,面若冰霜,虞千洛感觉好像心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
三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椅上谈论了好几个时辰,说到冷淡之人的牺牲,说到浪荡子的忠诚,说到暗夜里的滔天烈火,说到籍籍无名的救世者,说到阴谋家的野心……
长谈论阔,只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绝爱,任听百姓自生灭;山水无情,不顾万物永消逝。”
看着床上被扎的跟个刺猬一样的长孙千里,温笺霖不免也感觉肉痛起来,他伤得太重了简直是不忍直视,不过是醒来片刻后便又是昏睡不醒,白泽说他身有太极之势护住了一丝心脉,要是其他人早就断气了,温笺霖看着长孙千里的脸颊,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他手筋脚筋都断了......以后是不是......都这样了?”
白泽自负无比的语气说道:“我这一百零八针,塑筋接骨,活死人肉白骨,保准比你们都灵活!”
司决明失魂落魄的坐在旁边,看着床塌上的长孙千里,就像没有了灵魂,呆呆地望着,听到白泽的话才回了点神,道:“真的么?”
“哼!”
温笺霖赶紧道:“真的可以么?你不要吹牛啊。”
白泽急的跺脚,大喊道:“吹你妈个狗日的吹!你们烦死喽,吵死喽,不要影响老子!”
“他好像都有点中毒了!老子见过最麻烦的人!麻烦死了!!你们再吵老子两杆杆夺死你们!给老子滚!!”
温笺霖道:“好好好,我不吵了,不说话了。”
扎完针之后白泽满头大汗,交代了几句,转身走了,温笺霖又听到他在门口破口大骂,说人太多了,要把他的道观踩塌了,宿风赶紧把站得笔直的一队护卫赶回王府了。
宿风简直是有些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理解,这白泽脾气也太......不是在骂人就是在骂人的路上,真的是个道士么?太诡异了,太邪门了。
看见长孙千里有司决明守着,温笺霖也就跟着白泽离开了,一直追问长孙千里的伤势,白泽一路都是骂骂咧咧,所以温笺霖除了讨了一堆的骂之外毫无收获,不过白泽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仿佛只要听到白泽说能救活,他没事,才能感觉到悬着的心安放下来。
看到他写了几张药方给小道士,让他们去给长孙千里熬药,温笺霖叹了口气,世界上最难喝的东西就是白泽配的药,不过比起长孙千里的一身的伤,所承受得苦,好像这个药也算不上什么了。
白泽说要给病人新鲜空气,虞千洛几个人都守在门口不敢进去,都在门口张望着,随后白泽端了一个碗进到房间里,递到司决明手里,道:“快点把这个给他喝了撒。”
接过碗后,看着碗里白花花的也不像是药,司决明问道:“这是什么?”
白泽瞪大了眼睛,道:“米糊!!你不吃不喝给我看看!!!”
长孙千里重伤难愈,所有的救治都留于外在,可是他的意志力很强,并没有求死之心,他也在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白泽只能尽力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有气有力,重新爬起身,大步地跨回人间。
司决明道:“哦,好。”
看到司决明着急忙慌的样子,虞千洛赶紧跑进去了接过他手里的碗,司决明小心翼翼的扶起长孙千里依靠在自己怀里,扶着他的下巴手抖的不停。
虞千洛把碗凑近,司决明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试了一下温度适宜才喂给长孙千里,白泽只觉得他们笨手笨脚的样子,看的直挠头,道:“你把他的头再仰起来点撒!”
果然就看到糊糊蹭了一下巴,司决明赶紧扶着他的下巴向上抬,昏迷不醒的长孙千里竟皱起眉,痛苦地乌咽了一声,司决明的手更抖了,白泽看的直跳脚,道:“哎呀!你个棒槌儿!你啷个想给他呛死撒!?我可是答应过我得幺儿的呀!!”
“你莫要砸老子得招牌!!”
“你啷个像条船一样木!?撑一下你动一下!你啷个像只鹅一样呆!?赶一下你走一下!!…………”
尊贵的王爷被骂的一声不吭,一碗米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灌进去,白泽那永动机一样的嘴也才停下来,祥吟也变成接水专业户了,司决明接过祥她递过来的布巾。
轻轻的擦拭着长孙千里脸上沾到的米糊,无不是为小心翼翼细心呵护,看着长孙千里只有在道观门口那片刻才清醒了一会儿,此外一直都是意识模糊,司决明开口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白泽道:“埃,我就不告诉你。”
“……”
白泽指着司决明又是一通大骂,道:“你你你,你真是瓜皮儿!你要他醒来做啥子嘛!?”随即手背拍着手心,跳脚道:“他身上都是洞洞,他醒过来,哪里受得住嘛?醒来又给疼晕过去咩!?你个方脑壳!!”
宿风简直想上去踹他两脚,王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启王来了都好言相待,他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白泽!
司决明点了点头,白泽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随即看到门口脸黑的跟锅底一样的宿风守在那里,骂道:“看看看,看啥子?你们很闲嘛!?把院子给老子扫喽!”
宿风:“……”
白泽道:“听到没得?耳朵堵了撒!?”
宿风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走到墙角拿了一把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