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如锣鼓地马蹄声从耳边传来,呼啸声、哀嚎声、厮杀声夹杂在一起,重击着耳膜。血和雪都糊了双眼,红光乍现,怎么也看不清,温子鹤倒在雪地里,身上的尸体压的他怎么也爬不起身。
那死人的脖颈被割开,血液喷射的到处都是,到最后那黏稠的血液开始顺着脖子流淌下来,流到温子鹤脸上、脖颈上,腥臭欲呕,他只能拼了命大喊挣扎起身,摆脱了那无形掌控他的力量。
乌云压顶,尸横遍地的疆场只有他一个人站着。
他抬起脚步跌跌撞撞地跑着,踩着遍地的死人、旗帜、刀枪、箭矢,有熟悉的脸孔有不熟悉的脸孔。他喘着粗气左顾右盼地,看着遍地的血肉,不停奔跑。下一刻,便一脚踩进了一个血坑里。
忍着痛爬起身的时候,他也变成了一个血人,每走一步地上就一个血脚印,淅淅沥沥的浓血拖了一路。
他从遍地尸山的地方跑了出来,活人越来越多。他看到了万越士兵,万越的铁骑、铠甲,他看到了关培风,还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温子鹤脸色大变,拼了命往前奔去,却被残肢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
来不及痛,他又飞速爬起身,看见关培风高高举起长刀,他立马爆喝了一声,“温笺霖——!”
白光一闪,迷了眼睛,温子鹤已经冲到近前,接住了温笺霖倒下身躯,心脏痛得仿佛马上就要爆开。
心头的剧痛让温子鹤一瞬间醒了过来,全身浸出冷汗,止不住的哆嗦。温子鹤坐起身,沉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营帐里显得格外清晰,梦里的感觉太过真切,全身地血液冲到了心脏,胸腔仿佛要承受不住,温子鹤捶了捶钝痛的心口,倒回到床榻上,闭着眼睛沉沉地缓了几口气。
“温笺霖……温笺霖……”
心头的名字在营帐里回荡,温子鹤爬起了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冰凉的液体滑入咽喉,喉咙的刺痛和干涩都缓解了不少。
战场上随时都要面对突袭和进攻,所以他从来不脱衣服睡觉,刚开始的时候一身铠甲总硌地他难受,可是后来连睡觉都是奢望,还有什么难受不难受的。
温子鹤搓了搓脸颊,看了眼床铺,实在是不想再睡了,梦里的场景到现在还在脑海里循环滚动。
温子鹤掀开营帐的帘子,看了眼天色应该是寅时。温子鹤在军营一路走着,巡逻的士兵队伍看见他,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中尉。”温子鹤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脚步没停,一路走到粮草营,转头瞧见两个人坐在粮草营的土坡上。温子鹤诧异之余,已经步行到了近前,问道:“你们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祥吟和蒋星慕相视一笑,祥吟回道:“睡不着。”
蒋星慕嗔笑着问道:“那你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我来点粮草。”温子鹤回答说。
蒋星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是不是有病?半夜三更来清点粮草?要不是从小认识你,还以为你是卧底呢,大半夜跑来烧粮仓。”
“睡不着,做噩梦了,找点事干。”温子鹤抬脚坐在了蒋星慕旁边。
蒋星慕问道:“你梦见什么了?”
温子鹤转头看他,反问道:“战场上除了梦见尸体还能梦见什么?”
“……”蒋星慕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那玩意儿你天天见,怕什么?”
温子鹤缓缓回过头,目光落在地面上,久久没有移开,沉默就像无形的网在他身上环绕。过了一会儿,温子鹤拽了根草一下一下耷拉着地面,像是在书写无法言语的心事。
蒋星慕见他这般,也跟着转过了头,望着头顶幽蓝深邃的星空。月光如一匹银光绸缎,从天际铺洒下来,涂亮了营帐,耳边传来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这种宁静,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显得格外难得。
温子鹤消沉的声音传入耳膜,他说:“我是羡慕你,你能写信,但是写信对我来说是奢望,他只能隐身藏匿,我一封信函寄过去,说不定转瞬之间便有人去抓他。”
蒋星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道:“等把关培风的首级取了,一切就都尘埃落定。到时候大家一起回禹城,还写什么信呐?天天见你那宝贝疙瘩。”
温子鹤无奈的笑了笑,耸了下肩,道:“你讲话有点恶心。”
“哈哈。”祥吟笑了两声,道:“你对笺霖当真极好,蒋星慕都跟我说了,你为了他才来参军入伍的,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太深厚了。”
兄弟感情?温子鹤低声哂笑,抬头仰望那浩渺苍穹,微微启唇,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他。”闪烁的万里星辰尽数跌进眼眶里,他和他的爱都应该像这些星辰一样坦荡无遗,光明磊落。
蒋星慕“哼”笑一声,道:“谁不知道呢?讲这些废话。”
祥吟听了温子鹤的话,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过了片刻,才缓缓转头看他,温子鹤接着又说了句:“我爱他。”
“咦!”蒋星慕感觉浑身鸡皮疙瘩,簌簌掉了一地,忍不住说道:“我看你讲话才恶心呢。”
祥吟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蒋星慕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呢,这感情明显不是单纯的兄弟情谊,温子鹤又再次认真说道:“就如同你对祥吟的那般喜欢,也恰似祥吟对你的那般爱慕。”
蒋星慕像是被点了炮仗,一下子就炸毛了,赶忙站起了身,冲着依旧坐在地上的温子鹤,大声问道:“你认真的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真的喜欢他啊?”
温子鹤嘴角上扬,仰着头看他,说道:“你要问多少遍?早在我参军的时候我就说过了。”
蒋星慕瞪大了眼睛,道:“我他妈以为你开玩笑的啊!你们他妈的不是兄弟么?”
温子鹤反问道:“我跟他是亲兄弟么?”
蒋星慕顿时噎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回想起在千屿楼的时候,自己还调笑过温笺霖。当时不过是随口开开玩笑而已,没想到还真有那种苗头,于是说道:“我操,那……那他知道么?”
温子鹤轻轻抿了抿嘴唇,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是他先招惹我的。”
“咦!我看你俩真是疯了!!”蒋星慕一个劲地直挠脑袋,道:“你们俩也不想想这么做的后果,温家那边怎么办!你们以后还成亲生子么?”
“不。”
“咦!你们……你们,”
祥吟伸手拽住蒋星慕衣摆上的磷甲,说道:“蒋星慕,你快坐下。”
蒋星慕一下跑到了祥吟的另一头坐下,双手抱着脑袋,嘟囔道:“我要静静,我要想想他是不是诓骗我的。”
祥吟坐在了两人中间,又朝温子鹤那边挪了挪,问道:“你们俩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啊?”
“嗯。”
祥吟的脸色都凝住了,要是郡主得知她的两个堂哥在一起了……要是温家老爷知晓他两个儿子在一起了………要是温家发觉小儿子是万越的遗珠,大儿子还为了小儿子奔赴战场……………
这一桩桩,一件件,这可如何是好?祥吟又问道:“那……那温家知道么?我是说所有的事。”
温子鹤摇头,答道:“不知道。”
祥吟:“…………”
“夜袭——!!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