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司决明坐回到长孙千里对面,整理好了棋盘,新的一轮博弈开启。
长孙千里看着棋盘上局势,与前十二盘大相径庭,这盘棋局的结局好像一眼就能瞧见。司决明往棋盘上执下了一枚棋子,看着长孙千里异常专注的眉眼,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输给我么?”
长孙千里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游到司决明脸颊上,直白道:“技不如人。?”
司决明撑着脸颊,说道:“不是。其实你很有全局意识,你与那几个小崽子下棋的时候也总是略高一筹,气势滂沱,每一子都如你心中所想,把控到极致,还不被棋盘所困,尽请享受,不畏输赢。”
“可是你在跟我对弈的时候,完全抛却了你那种轻松的姿态,太计较得失,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守了前端遗失了后端,总想着守护自己的地盘,反而满盘皆落索。或许你还想着不要让自己输的太难看,那你连赢得决心都没有,怎么会赢呢?所以你就没有想过殊死一搏,会有何种效应?”
话语非常犀利,但却是事实,自己一直都是畏首畏尾的防守,却不想着进攻。只输了几把,潜意识就认为自己一定会输,激的他不停采取自卫措施,最后也只能在防守之路上寻求突破的机会。可是选择这种方式,输赢的掌握权也一同被自己抛弃了,全然掌握在对方的手上,对方如若不出错漏,那自己永远没有赢得机会。
长孙千里垂下眼帘看着棋盘,应了一声“嗯”。现在才刚开始,他还有机会。
长孙千里在感情上极易自卑,他把那种情绪带到了他和司决明的对弈上,长孙千里静下了心,放开了手脚。
司决明棋艺无双,他此前教授给长孙千里很多,长孙千里才略谋思本就不输给任何人,只是他对司决明太谨慎了,太畏缩了。
这盘棋比以往下的都要久,两人的博弈棋逢对手。
司决明的攻势一直都非常猛烈,长孙千里就采用迂回战术,用太极之势以柔克刚,不停地耗。牵制得司决明觉得自己要出错漏的时候,逐渐缓下了攻势,长孙千里便开始乘胜追击。
司决明惊讶之余,不得不快速换取别的思路,对此长孙千里耐力十足,回到最原始的方式,磨他的心智。司决明每行几步,长孙千里便悄然跟随,试探为之,分其动机,伺机而行。
棋艺他可能比不过司决明,但是心理战术,司决明对上他还是略逊一筹。
司决明的棋风太过狂妄,也能印证一点司决明对待“敌人”毫不会手下留情,有一点机会司决明便会将对手立刻诛杀,时间拖得久了,他可能会急于求成,看到一点漏洞他决不回放过。
司决明以为长孙千里还是如以往一样,行用防守模式,可是时间拖的久了,司决明才发现并不是如此。长孙千里布局精巧,把他耗到一定程度,磨他的耐心,最后用棋子作诱饵,全数曝露在他面前,引诱他走入其中,再将他一网打尽。
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此前跟长孙千里说过“殊死一搏”,长孙千里就用这种方式取胜,轻狂。
司决明看着棋盘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轻笑了两声,手掌支着脸颊,悠闲的说道:“说吧,你赢了,想要我做什么?”
长孙千里停顿了片刻后,语气迟疑地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哦?”他还有什么是长孙千里不知道的,那就是一些小事,司决明笑着问道:“你是想问我,你的棋艺如何?”不等回应,司决明就接着说道:“非常好。”
长孙千里说道:“不是。”
司决明提了提眉弓,似疑惑地神色,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里皆是宠溺,“那你问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孙千里咽了咽喉咙,看着司决明随性洒脱的样子,问道:“你会永远爱我么?”
石桌上霎时安静了下来,两人都看着对方,司决明的笑容停在脸上,缓缓放下了撑着脸颊的手,他不知道话题怎么一下子上升了高度,长孙千里怎么突然抛出这种问题。
长孙千里如果问自己此刻爱不爱他,自己就算回答一万遍也都是爱的,长孙千里现在问的是永远,其实有时候承若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否则要那么多的盖章文书作何?
还要画押、按手印,弄得如此繁琐,因为人的本质就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口头承诺算得了什么?但是长孙千里还是问了,认真的问,认真的想听自己的回答。
他们之间的主导权看似在长孙千里身上,自己一直宠着他,哄着他,谦让他。其实主导权在自己身上,因为倘若自己变心了,这些东西也都不存在了。如果自己不爱了,长孙千里就算撞破头都没用,自己能想到这一点,长孙千里也能想到,所以长孙千里才没有安全感吧。
长孙千里这么问,就是代表他说什么长孙千里都信,就算不信,长孙千里也会自己骗自己。
但他还是要回答,不管长孙千里信不信,都要回答。长孙千里这么敏感,如果自己逃避这个问题就是往他心里扎针,他又会掉进情绪漩涡里,他不会放过他自己的,他会不停地自我怀疑、折磨、攻击、伤害他自己。
司决明轻轻呼了一口气,认真道:“千里,当我不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定是不管不问、不理不睬,但是司决明永远不会那样对待长孙千里。所以,我永远爱你。”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石椅上,面对着面,看到被漫天山樱花瓣粉饰的长孙千里露出笑容的时候,司决明不自觉地提了提嘴角,心里想着,拜托,有你在真的很幸福,竟然还问出这种问题!但是司决明又说了一遍:“我永远爱你。”
“好。”长孙千里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两人静坐良久,也不说话,就看着对方,爱意止不住的从眉眼和上扬的嘴角处流淌。
“千里哥哥!”虞千洛一下子趴在长孙千里的背上,看到桌子上的棋盘,惊道:“你又在跟二叔下棋啊?他老是捉弄你,你还跟他玩儿。”
司决明拧紧了眉心,说道:“我什么时候捉弄他了?”
虞千洛道:“怎么不是捉弄了,你说的你自己信么?你看你那些赌注,当着大家的面又是亲又是抱的,你没看到千里哥哥一脸的无奈啊?千里哥哥就是脾气太好了,不然就该揍你一顿!”
“你个死丫头!”自从王府里有了长孙千里,虞千洛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跟他叫板了,司决明大声道:“他哪里无奈了?他可乐意亲我了!你懂什么?”
虞千洛发出“簌簌簌”地笑声,嘲笑道:“你可真会自己骗自己。”
“你……你个死丫头!”司决明皱着眉,说道:“不信你问他!”
长孙千里:“……”
虞千洛“哼”了一声,趴在长孙千里背上,双臂紧紧环着长孙千里的肩膀,对着司决明说道:“我不问,你说说千里哥哥喜欢你什么?”
他喜欢我什么?司决明噎了一下,因为有些没底气,所以说话异常大声,“喜欢本王爷英俊潇洒,会疼人!”
“哈哈哈!”虞千洛说道:“再英俊又怎么样!千里哥哥看不清!你哪里疼人了?你老是欺负他!”
着实有些诛心了,司决明板着脸说道:“他就是喜欢我!”
“哈哈哈!”虞千洛阴阳怪气道:“是是是,喜欢你会捉弄人!喜欢你脾气大!喜欢你强势!喜欢你趾高气扬!”
司决明咬牙切齿道:“你个死丫头!”随即,转眼看着长孙千里说道:“千里,你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长孙千里停顿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怎么他们两掐架,受伤的总是自己,无奈道:“我喜不喜欢你,你不是知道么?还问。”
给虞千洛打击的一点信心都没有了,而且也得让这个死丫头好好听听,司决明直接道:“我不知道,你又没说过。而且你问我,我都回答了。”
长孙千里看着司决明,眯了下眼睛,抿了下嘴唇像是有些难言之隐。三个人安静地针掉地上也听得清,看着长孙千里犹豫的样子,司决明心都提起来了,长孙千里“咳咳”了两声,说道:“喜欢。”
“哎呀!”虞千洛剁了一下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千里哥哥!你怎么这么轻易说出口了!”
听见司决明“哈哈哈哈”地笑声,虞千洛更生气了,怒声道:“你得意去吧你!”
“哈哈哈哈哈!”司决明笑得又得意又张扬,随后问道:“喜欢谁?多喜欢?”
“……”长孙千里看着他开怀的样子,又说道:“喜欢你!很喜欢,以后都不准再问了。”
“哈哈哈哈!好!死丫头听见了吧!!哈哈哈哈!!”司决明真的得意死了,感觉一辈子没这么爽过。
“哎呀!”虞千洛皱着脸,抓着长孙千里肩膀一直摇,“千里哥哥!你气死我了你!!”
听着虞千洛的语调都带哭腔了,长孙千里一下子又皱眉了,两个大男人,竟然合伙欺负一个小姑娘,长孙千里赶紧站起身搂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玩儿。”
虞千洛转过身,“不去。”
长孙千里睨了一眼还在笑的司决明,司决明抿了抿嘴,又用手轻轻捂住。
长孙千里转头又哄了几句,怎么也不见好,转眼看见宿风的身影走上前,宿风拿着信封递给虞千洛,道:“狗祥吟的信。”
虞千洛板着的脸一下子舒展开了,“真的?”接过后赶紧打开了,嘻嘻哈哈地坐在石椅上观看,长孙千里松了口气,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长孙千里和宿风也围坐在了石桌边,片刻后,宿风道:“狗祥吟说什么了?”
虞千洛看着信纸,提了提嘴角,说道:“她说她过得非常充实、忙碌,在军营学了很多东西,受益匪浅,说想念我的话,最后问大家安好。”
宿风道:“就这样?”
“哦。”虞千洛看着信纸最后,又说道:“她还说了句,狗宿风等她回来之后,就有能力治好你的狂犬病了,叫你再挺挺。哈哈哈。”
宿风一下子把信封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气的要把信撕了,“狗祥吟!”
“哈哈哈!”虞千洛一把夺过了信纸,“你怎么突然犯病了!祥吟都让你再等等!”
宿风抬脚绕到她那边,要去抢信纸,虞千洛赶紧站起身,绕着石桌转圈,说道:“哈哈哈!谁让你上次写信骂她的!”
“是她先骂我的!”
“哈哈哈!”虞千洛把信放进了自己衣襟里。
宿风无奈只得坐回石椅上,撑着脸颊一脸郁闷。
虞千洛笑着围着石桌坐了下来,四人围坐在一起,司决明手指伸到棋盒里无聊地拨弄棋子,一副懒洋洋地样子,随口说道:“祥吟现在还挺厉害的,军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长孙千里也说道:“嗯,她现在职位,生命安全应该也有所保障了。”
虞千洛道:“为何?”
“废话,军医可是块儿香饽饽。”司决明划拉着棋子。
长孙千里看到虞千洛停顿的样子,说道:“是的,军医比较珍稀,就算两军交战,使得有一方战败,他们也不会杀了敌营中军医。一般都会收了为己所用,要是医术高超说不定还能混的不错。而且军医与普通大夫有所不同,战场上的形势容不得他们好生看治,所以他们的急救方式都是非常直接了当,甚至会手伸进皮肉里找出断裂的血管进行打结,心跳快停了的时候,手可能会直接伸进胸腔抓捏心脏,刀口大到止不住血的时候,会用烙铁直接把伤口烫上,所以司决明说厉害。”
“啊”宿风惊道:“竟然这么凶残的治疗方式。”
虞千洛垂下眼帘,说道:“是啊,祥吟受的了么。”
司决明把棋盘上的棋子摆弄成了“千里”两个字,又随口说道:“她既然挺到现在,没有跑回来,那不是显而易见么?”
“哦。”宿风道:“那狗祥吟还挺厉害的。”
“嘻嘻。”虞千洛笑着道:“那当然啦,她可是我的人,到哪里都厉害,就是那地方太苦了,想她回来。”
“哼。”宿风说道:“她那人见色忘义,早把你忘了。”
虞千洛大声道:“你胡说你!”
宿风撅了撅嘴,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王爷,王府新到了几把宝剑。”
断水剑被司决明封在了兵器库,长孙千里因此没有了佩剑,但是现在生活比较闲散安逸,所以长孙千里也不急着再寻一把。司决明此前也带着他看了王府的兵器库,没有特别中意的,也就等着来日再寻合适的。这件事也就落到了宿风头上,一直留意着。
“哦?”司决明看向长孙千里,提了提嘴角,说道:“去看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