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松平掰着长孙千里的下巴,看了看舌头,“王爷,他这病不是一天两天得来的,是长时间心头郁结、心神耗散。又一瞬间急火攻心,难以发泄,他又憋了回去,伤了内脏肝胆,才一病不起。”
司决明眼眸里陡然窜过无数慌乱,“什么意思?”
易松平犹豫着说道:“……心郁症。”
司决明一瞬间停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好像狂风骤然破窗而来,席卷起了他内心的风暴,他难以招架又无力抵抗,“……心病?”
“是。”易松平站起身,又说,“这小公子肝气郁结、思虑过重,有气机郁滞、肝郁血淤的症状,可能会时常感觉到头晕、心悸。容易情绪失控,突如其来的悲伤或是言语偏激,过后又陷入自责。这种情况持续存在,而且难以自我调节,甚至可能会出现过激行为。”
宿风猛地看向长孙千里,“……怎么会这样?”
一切的喧嚣都跑不进司决明的耳朵里,只能看见浓雾背后的长孙千里,只望着,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扶光耀问道:“能好么?”
易松平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难,他要是不放过自己……这个病跟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啊?”宿风愣在原地,“那怎么办?他……就这样了?”
“可以吃药调理、缓解。”易松平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但是,治标不治本,也就把这个高烧先压下来,往后你们要多注意他的情绪。”
扶光耀问,“怎么做?”
易松平思索了一番,认真说道:“不要有责怪和埋怨的情绪给到他,这很重要。也不要过分跟他提及他患病的事,容易给他造成更多的心里压力,可能会引起他自责的情绪。”
易松平停顿一会儿后,叹了口气,这种病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他要是自己想不开,什么都没用,易松平又说道:“就是陪伴、关怀、理解、耐心给到他,要尽量顺着他。”
易松平走后,司决明又命宿风找了几个大夫过来,给长孙千里把脉诊断,最后得出的结论仍是大同小异。
司决明心都要死了,他毫无头绪,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司决明给的关心、爱护绝不少。但是长孙千里还是内心惶惶,把自己逼成了这副模样,他不知道长孙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要把自己逼死才算完。
从在道观里,司决明就知道他内心极度敏感,悲观又孤僻,性格别扭,甚至有点古怪,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喜欢长孙千里,死心塌地的偏爱和青睐。
只是他受不了长孙千里的生这样的病,就好像锯齿咬在他心口那般难受。
扶光耀给长孙千里灌了汤药,仍是高烧不退。
司决明直接给他抱到浴堂的池子里,泡在了温水池里。长孙千里整个人迷迷糊糊地,一句话也说不完整,司决明就听明白一句,想要他抱。
司决明听了,脱了长袍和靴子一同进到池子里,把长孙千里搂进了怀里,长孙千里的双手也被他拢在手心。
长孙千里背靠在司决明的胸口,迷迷糊糊的问,“我是……生病了?”
“没有。”司决明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着胸腔里的无力和苦涩。
“怎么会呢?”长孙千里微微睁开眼眸,脸颊上有晶莹的水珠滑落,感受了一下身体的不适,“我觉得……好晕,身上也有……疼。”
司决明用脸颊蹭了蹭长孙千里脑袋,“会好的。”
“嗯。”长孙千里想同他说话,但是喉咙像被一直无形的手捏住,四肢也不停使唤,无力到说一句话也费力。
长孙千里张了张嘴,模模糊糊地说着一些话。
他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司决明听着不是分外清晰,抬手亲柔地拭去长孙千里脸颊上的水珠,轻声耳语地问,“千里,是不是很难受?”
长孙千里提了提嘴角,软弱无力的靠在司决明胸口,含含糊糊地说,“你抱着……不难受。”
“那本王一直抱着千里,千里说什么,就是什么。”司决明下巴抵在长孙千里的肩头,“千里说什么,本王都照做,可好?”
长孙千里笑着,微微点了点头,“那你……永远陪着我。”
“千里怪会说胡话。”司决明在水底抓着长孙千里手掌,揉搓着他的手指,“你才是要一直陪着本王,只有千里不要本王的时候,本王何曾想过丢下千里?”
“王爷……又在怪千里了?”长孙千里动了动食指,勾住司决明的一根手指,“那千里给王爷道歉……王爷不要再责怪千里了,千里错了……王爷会原谅千里的?”
“臭千里,憨憨。”司决明微微低下脑袋,额头抵着长孙千里的肩膀,声音闷沉又委屈,“千里就是知道,不管千里做错任何事,本王都会无条件原谅,千里才可着劲的折腾我……”
“怎么……会呢?”长孙千里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司决明那委屈的样子,他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王爷又不知……千里心中所想。昨个那事是我错了……因为过去的事……不该再拿出来……千里以后不会了,千里知错了,王爷心中可否……不要再责怪千里了?”
“……哪里舍得呢?”司决明抱紧了长孙千里,缓声道:“昨夜只不过稍稍责怪了几句,千里就要生个病给本王瞧瞧,已然是心乱如麻、恍然若失,哪里还敢再责怪千里呢?”
长孙千里低声笑了笑,“王爷怎么说的……千里好像是病到药石无医了呢?我体质很好的……昨日许是泡了冷水的原因,过两天就好了,不要太过担心……”
司决明停顿了一会儿,怕给长孙千里心里造成负担,说道:“本王只是有一点担心,不是很担心,没事的。”
司决明又停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会不会让长孙千里觉得自己不够心疼他、关心他,又说道:“千里要是一直不好,本王就会很担心,那就有事了。”
长孙千里拧着眉,欲笑不笑的样子,“王爷,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怎么感觉你的思绪……比我这个病人还要浑浊呢?”
“……我哪有。”司决明下巴靠回长孙千里的肩膀上,突然想到这地方昨天被自己咬了一口。司决明立马抬起脑袋,伸手拨开薄衣的领子,一个猩红的牙印跌入眼眶,伤口还有些红肿,青了一大片的皮肤还有点皮下出血,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司决明缓缓拉上了衣领,“疼么?”
长孙千里咬了一下嘴唇,微微摇了摇头,“……不疼。”
“……”司决明看不见他的神情,长孙千里背靠在他怀里,只能看见一只白皙的后耳廓,司决明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不会有下次了,再有下次,千里就揍我一顿,不要手下留情。”
长孙千里轻声笑了笑,调侃道:“不要手下留情……王爷个把月都站不起来。”
“……”司决明小声嘀咕着,“那倒不必那么狠……”
长孙千里失笑道:“不是王爷让千里不要手下留情的么?”
司决明“哼”笑一声,说道:“我才不怕呢,千里心中哪里舍得?最多给本王两个大耳刮子。”
长孙千里笑出了声,缓了一会儿,又说,“耳刮子……王爷就不怕了?上次,王爷生了好大的气。”
“吃多了就习惯了嘛。”司决明脑袋倚在长孙千里另一边肩头,闭上眼眸,轻声耳语般的音调,“谁让本王喜欢千里喜欢的神魂颠倒呢?回过头想想,打就打了,吃媳妇两个大耳刮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千里要是开心,天天赏本王吃嘴巴子,本王也兼而有之。”
长孙千里本是全身无力,赖在司决明怀里,也就动动嘴皮子。听了这话,长孙千里挣扎着坐起了身,回过头去,“……你叫谁媳妇?我是男人。”
长孙千里被高烧浇灌的脸颊上有两抹勾人的红晕,嘴唇也是殷红泛着水光。发尾被池水打湿,一缕湿法粘在脖颈蜿蜒而下,没入胸膛,被白色的薄衣遮住,引人遐思……
浸湿透了的薄衣紧紧贴在肌肤上,白里透着粉,雾气在脖颈处凝结成水珠,缓缓滑落到衣襟里。司决明眸中闪过微光,眼睛在长孙千里身上扫视着,缓缓凑到长孙千里近前,低声笑着,“你啊,不是么?”
“……”
司决明低沉磁性的声音敲击长孙千里的耳膜,顺着往下,蔓延到每一根神经,逐渐开始发麻。他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长孙千里的脸颊上,长孙千里被撩的头昏脑胀。
长孙千里微不可觉地晃了晃本就眩晕的脑袋,伸手去扯司决明的耳朵,“别想蛊惑我,我不是……不要那么叫我,我是男人。”
司决明轻声笑着,长孙千里身上无力,就算扯他耳朵也如上次那般,显得有些调情了。司决明抓着长孙千里的手,拉到嘴边,牙齿轻轻咬着长孙千里的指尖,“那你是我的谁?”
“我……”长孙千里垂下眼眸,反问道:“你说呢?”
司决明的目光在他脸颊上流转,低声说道:“官人、夫君、相公、郎君、爱人、宝贝,你想让本王怎么称呼呢?”
司决明每喊一个就停顿一下,咬的每一个称呼都喷洒着迷惑,像一张捕人的网,让人一不留神就陷入其中。
长孙千里头昏脑热的眯了下眼睛,心跳和呼吸都难以控制,“……唤我千里。”
“哈哈。”司决明把长孙千里拽进了怀里,激起一片水花,伸手轻柔的捏了捏长孙千里的后颈,“还唤千里?千里是小毒草,本王爷都已经中毒了。唤一次,那毒就渗入一分,慢慢的深入到骨髓里,无可救药。”
长孙千里靠在司决明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回到他怀里就泄遍了力气,身体又开始倦怠乏力,神色恹恹地张了张嘴,“千里草……没那么毒……是良药……”
司决明的手掌滑向长孙千里的背,轻缓的拍着,“对我来说,千里就是勾魂噬骨的剧毒。沾染分毫,那毒便会蔓延至全身,血液、骨头、经脉、心脏无止尽地渗透,连原有的灵魂也被腐蚀个彻底。”
长孙千里半眯着眼,脑袋淆乱,司决明的声音和脸颊都开始模糊,“司决明……我晕……听不懂……你……么。”
司决明垂眸,指尖拨开了长孙千里粘在脸颊的上的一缕湿发,“我爱你,听懂了么?”
杂乱又规整的耳鸣声里,长孙千里分辨出了司决明的声音。听懂了,长孙千里微微提起嘴角……
司决明怀里的脑袋耷拉下来,司决明赶忙伸手拖着长孙千里的下巴,唤了一声,“千里?”
长孙千里已经睡了个沉,长睫垂落着,遮的眼下一片阴影。
司决明:“……”
停顿一会儿后,司决明横抱起悄无知觉的长孙千里走出了浴池,在浴堂里给两人换了身干净的寝衣,抱着他回了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