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不可能,不是吗?他不可能没注意到霍华德收养了一个儿子,这件事也不可能隐瞒近二十年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托尼心乱如麻,他继续在木箱里翻找,但下面却是一些陈旧的医疗证明。他抽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霍华德和玛丽亚的。
这说不通,完全没什么道理。这个木箱里装着的本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许这些东西的确重要,但托尼却觉得它们不像是真的。它们……
托尼的世界忽然静止了,也一定是因为受到的震撼过于剧烈,他才没有听到霍华德的脚步声,还有门被重重推开的咣当声。
“托尼!”霍华德的怒吼声在他耳边炸开,“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抓住托尼的肩膀,猛地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劈手夺过托尼手里的东西扔回木箱里。
托尼没有反抗,他已经完全失魂落魄了。
“托尼?”玛丽亚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然后她显然看到了屋里的情形,无力地叫了一声,“霍华德!”
托尼抬起头来,看着暴怒的父亲。
“出去。”霍华德咬牙切齿地说,“现在,出去。”
托尼冷静地望向玛丽亚,没有动弹。他开始觉得这不过是一场过于戏剧化的梦,内容离奇、细节真实。
“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我警告你!”霍华德咆哮道,“要是你再不离开,我就狠狠揍你一顿!”
托尼张开嘴,然后问道:“我是领养的吗?”
他真没想到这个句子竟然有一天会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但玛丽亚的医疗文件清楚证明,她不具备生育能力。
霍华德就像骤然熄火的引擎一样,他瞪着托尼,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我是领养的吗?”托尼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清晰很多,“这真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你总该不会连这件事也记不清了吧?嗯,老爸?”
霍华德咬住牙,他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玛丽亚这时冲了进来,把托尼拉进自己怀里,戒备地看着霍华德。
“出去。”霍华德最后挤出两个字。
玛丽亚对儿子轻声恳求道:“托尼。”
托尼仍旧看着霍华德,但在玛丽亚推着他的肩膀往房门口走去的时候并未反抗。他真的打算等冷静之后再好好跟霍华德谈谈的,他发誓,但走到门口时,托尼却发现自己的腿仿佛变成水泥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托尼。”玛丽亚拉着托尼的胳膊,“来吧,让你爸爸做他的事。”
托尼恍若未闻,他缓缓回过头去,死死盯着霍华德,问道:“他们是什么人,裘德和阿曼达?你认识他们吗?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一开始问得很慢,但语速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关你的事,托尼。”霍华德说,然后,他似乎打消了让儿子全身而退的主意,转而质问道:“你为什么在我的书房里?你知道规矩。”
“也许是因为我受够了你和你的规矩。”托尼甩脱玛丽亚的手,上前几步,和霍华德对峙,轻蔑地说,“也许因为你的规矩本来就是狗屁。”
霍华德深吸一口气,“规矩让你避免因违法而进监狱!我看你离那一步已经不远了,托尼,非法入室、窃取他人文件,这完全是违法的!”他提高了嗓门。
“那就去告我好了!”
“我是在努力保护你!”
“而我是在努力保护这个家庭!”
托尼说着后退了一步,喘着粗气。他根本没想暴露自己的目的,尽管事情发展就像脱轨的列车一样完全超出了预期。
霍华德看着他,目光太过复杂,托尼完全无法解读。
玛丽亚从背后拉住托尼的手,她不断低声说道:“来吧,托尼,来吧。”
这一次,托尼没有拒绝。
稍晚的时候,玛丽亚在托尼的房间里找到了他。托尼不愿意踏出房门一步,也不愿意吃东西。他知道这么做有点幼稚,毕竟托尼不是真的才十六岁。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惊讶于他感情受伤的程度。
领养。
这是平行宇宙的又一不同?还是他上辈子没能发现的小小真相?
托尼仍记得在新泽西的里海营与霍华德的那次见面,记得霍华德提起怀孕的妻子。那不像是信口胡诌,霍华德也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信口胡诌。
但他就是没法完全确定,哪怕托尼是个聪明人,说不准正因为托尼是个聪明人。
也许,也许这就能解释霍华德当年的若即若离,解释他对托尼长年累月的忽视与冷漠,解释那些失望、责骂,那些错过的生日、科学会、家庭聚餐,那些醉酒之后的口不择言。
托尼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好,不够成为他父亲口中的那类钢铁男人。
说真的,那可真够他受的。即使到了四十岁,五十岁,托尼依旧对少年时代父亲对他的漠视而耿耿于怀。
但他早就放弃满足霍华德希望的努力了,不是吗?
他最后的努力,成为摩根眼中合格的父亲,或能算是对霍华德的一种挑衅或者宣战,尽管他的对手已经长眠不醒。可现在,托尼却发现自己当年的努力,以及几乎伴随了他整个人生的不甘,完全成了笑话。
无知是福,这话真他妈没错。
“托尼。”玛丽亚在床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抚摸托尼后脑勺上的卷发,用手指梳理着。
托尼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想说话。
“你父亲只是想保护你。”玛丽亚无力地说,“我们只是想保护你。”
托尼朝枕头里哼了一声。
“你是我的孩子,托尼。”玛丽亚轻声说,她听上去有一点心碎,“不管怎样,我都爱你。”
托尼动了动,抽出一只手握住玛丽亚的手。
他想要一个人呆着,想要喝个酩酊大醉,想要忘记这一切。
但他只是握着玛丽亚的手,把脸埋在枕头里。如果他流了点男子汉的眼泪,他妈妈也完全没说什么。
最后,他哑声告诉玛丽亚:“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