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托尼并未真的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是他的大脑把那些疑问都勤劳地记录下来藏进了潜意识里，直至积累到某种程度才拉响警铃。

哪一部《虎胆龙威》？

第一部。

托尼再次回想那次对话，以及后来他和史蒂夫的几次电话通讯。他觉得自己可以等待，国庆日那天他给史蒂夫那把钥匙——糟糕且幼稚，他承认——并不是心血来潮，托尼只是在表达感情这回事上有心理障碍而已。所以他才宁愿用让自己尴尬得要死的隐喻礼物来表达内心的一片赤诚，也不想直言对史蒂夫说“你可以保留自己的秘密，但要是哪一天想要一吐为快，我就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真正回到给史蒂夫准备的临时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过头了，街边路灯散发出的光芒带着湿漉漉的潮气。托尼抢先跳下车，绕到后备箱把折叠轮椅搬出来，撑开，推到后车门前。

史蒂夫正推开门想下来，看到轮椅不由顿了顿。

“来吧。”托尼冲他挑眉，“我们可以把这当作掩护身份，就像卧底便衣一样。”

史蒂夫叹息着跨出车门，垂头思考了一阵，然后才勉为其难地坐到轮椅上。“托尼，你知道我的眩晕症状顶多一周之后就消失了吧？”他说，但语气之中并无不满。

“嗯哼。”托尼推着轮椅沿着人行道走了起来，轮子压过积了水的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宛如心跳般十分清晰。“至少我们今晚不会遇上邻居。嘿，说不准附近住着某个好事的退休阿姨，专门从窗户后面戴着老花镜窥探周围住户的生活。”托尼毫无根据地猜测，“侦探小说里多的是这种戏码。”

“所以我们现在是活在某本侦探小说里了吗？”史蒂夫仰头冲托尼挑眉一笑，因为脸倒着所以看上去十分滑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投《长眠不醒》一票。”

“你可当不了马洛。”托尼也扬起眉毛，“不是说你不够硬汉，队长，但你不够幽默。”

“至少我们是同时代的人。”史蒂夫开了个玩笑，当然这也是事实，因为世事无常，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滑稽。

“我可以当福尔摩斯。”托尼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气气史蒂夫，“我可以假装有英国口音，你知道，模仿一下贾维斯。”他最后一句话的确在模仿贾维斯，可惜模仿的不像，听起来像是嘴巴里有哪儿漏气了似的。

然后托尼推着轮椅拐上车道，在门廊前停下。“稍等。”说着托尼几步跨上台阶，拉了拉门廊前的灯绳。

照着铁丝网的灯泡“啪”的亮起，灯光有些刺眼。托尼捂着眼睛开始掏兜，身后史蒂夫已经站了起来，把轮椅折叠回去拎在手里，就跟那玩意儿跟塑料做的一样。

“家，甜蜜的家。”托尼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了一下，“来吧，队长，这就是你未来的巢穴了，希望你喜欢。”

他推开门，但没有进去，而是侧身给史蒂夫让路。

史蒂夫笑了起来，抬脚跨过门槛率先进屋，他摸索到灯的开关，于是玄关的灯也亮了起来。

“不错。”史蒂夫说，声音很温和，“我已经开始喜欢了。”

托尼沾沾自喜地搓了搓手，关掉门廊的灯，跨进玄关然后关门。

“事先警告，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就要昏睡过去了。”他说着甩掉鞋子，穿着袜子走进客厅，“你的卧室在那边，我去睡客房。”

“去吧，托尼。”史蒂夫把轮椅在玄关放下，开始慢吞吞地脱鞋。托尼反映了几秒钟才意识到弯腰的动作大概让史蒂夫不太舒服。

“我来吧，哥们儿。”托尼在史蒂夫开口拒绝之前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拍开对方的手，开始帮他解鞋带。这没什么，真的，毕竟史蒂夫穿鞋的时候也是托尼帮忙来着，虽然那时候史蒂夫是坐在病床上，所以可能没眼下的情形这么尴尬。

史蒂夫扶着膝盖张口结舌了片刻，但什么都没说出口。托尼的速度很快，毕竟他的手指相当灵巧。

“好了。”他重新站直，顺便拉着史蒂夫的肩膀让对方也直起腰来，“这就是晚安时刻了，所以，晚安，队长。”

然后托尼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了客房，一边进门一边脱衣服，卫衣、牛仔裤还有T恤扔了一地。他攥紧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洗澡要花太多力气，而托尼从来都不是为了讲究个人卫生而牺牲睡眠时间的人。

因此五分钟之后，他已经脱光衣服钻进了被窝。按照计划，他应该很快就入睡的。

但托尼并没能很快睡着。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他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那么容易，不过眼下大概不是史蒂夫的最佳时刻，所以他走动的时候脚步声比平时大。

一直等隔壁的动静完全消停下来，托尼才勉强找到一丝睡意。他提醒自己明天千万别睡过头了，因为霍华德很可能会来访，毕竟这地方不是什么秘密基地，他们来这里也不是当真为了躲避霍华德。

托尼翻了个身，脑海中最后滑过的念头是：他们明天应该吃披萨。

就像上辈子复仇者联盟尚未解散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