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白及神魂相连,白及在残魂里所受到的精神折磨,完颜苏莲也会分担一二,她快要逼近崩溃的临界点,而白及仍困在鲛人的记忆里,若是白及再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即可快要晕死过去。
而下巴上的鼻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眼前黑了又亮,亮了又黑,四肢木僵,浑身又酸又痛,好几次脖颈腿脚抽筋,她都硬生生熬了过去,再不睡觉,完颜苏莲将会是第一个猝死的修行者。
她费力地仰头喘息,若是数着日子还能熬过去,偏在这石窟内不知日月。
本以为炼丹已是极限,没想到活下去,还能更往下颠覆。
白及,你以后可千万别让本小姐再受罪了。
完颜苏莲看着白及,累得话都说不出两句:本小姐,也就原谅你这几次,毕竟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哼,如我这般通情达理之人,别说打着灯笼了,放眼天下,这世间也没几人。
完颜苏莲正想着,白及的眉毛动了动,整张脸瞬间拧着了一团抹布,似是痛苦到了极致,身子抖如筛糠。
完颜苏莲伸手想扶她,可她微薄的灵力护着阵法已是极限,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及就着莲花坐的姿态,如菩萨泥塑像般直直倒下。
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侧脸脖颈间若隐若现着只有鲛人才有的奇异闪烁的片片鱼鳞,白如雪的额间一条分叉的青紫色的血管凸起,而薄薄的皮肉下似有什么古怪在沸腾,一股无法言说的怪异,在眼前之人纤细的身体里,宛如寻找宿主般游走。
然后,白及缓缓睁眼,就这么个诡异又扭曲的姿势,抚摸着完颜苏莲的手腕,冰凉的唇片贴着完颜苏莲的手指尖,漆黑的眼瞳却让完颜苏莲背后发凉。
“我找到了。”
完颜苏莲指尖颤抖:“找到什么?”
白及从嘴里吐出蓝光鲛珠,没有回答完颜苏莲的疑问,而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的筋骨,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捡起地上的钢刀,拖着鲛人的长发,将这个嘴里喃喃着‘千妙’二字的鲛人,剥皮去肉剔骨,将只剩下了皮肉之间腐烂的肌肉脂肪揉成团塞进空间戒指里。
她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完颜苏莲浑身不适,别过脸,不看白及剁碎鲛人骨肉的模样:“你作甚?!”
“它的遗愿。”
“什么遗愿?被碎尸万段?”明明白及做的是自己所愿之事,可她的行为和神态,令完颜苏莲整个人难受到了极致。
白及偏过头,腐烂的血肉溅在她温柔漂亮的侧脸上,凡人的身体让她早已超过了极限,她气喘吁吁,白腻的肌肤满是汗水:“不是,它在等下一个宿主,它要的是覆灭整个桃下。”
“那……那你……”
白及冲她笑了笑。
完颜苏莲完全呆住了,她摸着发烫的脸,怔怔地看着白及,她刚醒来,步履还不稳,艰难挥刀,钢刀在鲛人骨头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整个人因为太过疲惫,双手还有些颤抖,整个头后仰着,露出白腻的脖颈,胸口因为大口喘气而剧烈起伏,而她身上那件自己的衣衫因为不太合身,挽起袖子也有些松垮。
她第一次见压抑着情绪,却又如此疯癫病态的白及。
是为了她?
这样的白及让她着迷,不,是从她死而复生后,见到白及的每一次都让她着迷。
她知道这怪异到了极点,白及的行为,她自己的行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怪异到了极点。
她不是见过杀人,她更见过比这恶心千倍的屠宰现场,可白及不一样,她为什么连剁碎腐尸,都带着一种奇诡的魅力。
许是因为她那张太过优越的皮囊,或是雪白的肌肤,绸缎般的黑发,还有溅在侧脸的血,但不可否认,无论是冷漠,温柔,圣洁,亦或是怪异奇诡,都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白及剁碎了鲛人的仅存的血肉,融进了俩颗蓝光鲛珠里,放进空间戒指里,她拿手背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漂亮的起势手势也如挽花作画般,念了几句完颜苏莲从未听过的咒语,四周涌来海潮般的声音,紧接着湖水慢慢消失,一条蜿蜒延伸又黑暗的道路显现出来。
“走吧,我们要离开了。”
完颜苏莲伸长脖子看了看:“回去不应该往上走吗?我们怎么越走越往地底深处?”
“回去后,我问问你叔叔。”
完颜苏莲脸一红,声弱如蚊:“我自己问。”
白及将刀插进后腰,牵起完颜苏莲的手:“我知道你很累,我也很累,等到目的地,你就可以休息了。”白及召唤出狐尾绫,火红的狐尾绫紧紧缠绕在两人的腰上,两人手牵手,快要缠绕在了一起:“这条路会很难走,你会听到很多声音,但别害怕,走下去就行了。”
“为什么会有声音,还有,我……我怕黑。”她说着双手抱着白及的腰,头靠在白及瘦弱的肩膀上,快要把白及压倒。
“这石窟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不会让活着人轻易出去,但这是必经之路,你不能放开我的手,否则,会永远迷失在这这里。”
白及身上的血气涌进她的鼻腔里,这让完颜苏莲很不舒服,她撒娇般讨价还价:“我胆子小,我害怕,我想听你唱歌给我听。”
白及愣了一下:“我只会唱采桑女的童谣。”
完颜苏莲抬起头:“采桑女?就算是童谣我也要听。”
白及颔首,牵着完颜苏莲的手,走进黑暗里,她的歌声悠悠传来。
“妹妹,别哭啦,采完桑,就搬家。”
“姐姐,姐姐,别采桑,我想娘,娘烧饭勒,爹捕鱼和虾……”
“妹妹,别哭啦,爹爹打猎遇豺狼,娘亲上山被虎吞,姐姐去采桑,采完桑,就搬家。”
无尽的黑暗,越往下,越黑,直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风声,雨声,水声,哭声,所有痛苦和绝望的情绪挤压上来,蜂拥而至,越往下压迫感越强,就像一步步走进深海,走进深渊,走入死地。
而白及的歌声不仅没有舒缓情绪,更像击金敲玉般令她的神经更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