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骂天道凭什么!一妖做事一妖当!
可我妖微言轻,天道视我如蝼蚁。
天道降罪,我和雩风十世轮回,遍尝苦果。
十世轮回,我皆会死于雩风手下。
第一世,他是寒窗苦读的学子,悬梁刺股,挑灯夜读。我在窗外废了半宿的力气,终于从漏风的狭窄窗纸挤进去,我煽动翅膀,筋疲力竭,终于飞到油灯处,我努力振翅,想让他看我一眼,我熬过十八层地狱酷刑,从幽冥尽头来找他了。
他拿起一本书,拍死了飞蛾。
第二世,他是猎户,我是紫貂。我穿过山丘看见了他,只一眼,回应我的就是一支穿心利箭。我被剥皮剔骨,制成了氅衣。
第三世,他是王爷,我是暗卫。穿肠剧毒灌入我的嘴里,我七窍流血,口不能言,在阴暗的地牢里被折磨三天三夜,最终毒发身亡。
第四世,他是正道大侠,我是魔教教主。我被逼到断魂崖,粉身碎骨。
第五世,他是贵公子,我是穷乞丐。
第六世,他是皇帝,我是假太监。
第七世,他是巡捕,我是盗贼。
第八世,他是杀手,我是目标。
第九世,他是使团队长,我是被送往敌国和谈的男宠。
第十世,他是修仙道士,我是江南名伶。
最后一世,我得回了“荼蘼真身”。
我将自己初学乐理就作出的那首琴曲,未经任何修饰与雕琢,原封不动的谱写出来,取名《雩风》。
一曲成名,名冠红尘。
我不是弹给那些凡夫俗子听,只是希望处于这世上某个角落的他的转世,能听见这首穿梭千年的乐曲,忆起我这朵一厢情愿的花。
十生十世,我不是没有怨过。我虽是草木,却也有情,被心上人杀死九次,次次不得好死,我也厌过,也心灰意冷过。
所以第十世,我毅然决然的入了风尘。
说我自甘堕落也好,自欺欺人也罢。我的本意是给自己一个另结新欢的机会,我不想再纠缠雩风一个人了,这天下男儿这么多,我盼望自己能移情别恋,早日从这份苦果中挣脱出来。
他问我为何流落风尘?
我说忘掉一个人,我想忘掉的人就是你。
我说等待一个人,我想等待的人也是你。
天道惩罚,我注定生生世世死于你手下,你早晚会出现在我面前,我等你来杀我。
*
他不记得我了,每次轮回转世,他都会被抹去前尘记忆。
而我却记得清清楚楚,铭心刻骨。
雩风是清冷孤高的上仙,断情绝爱。而我是平凡的一朵荼蘼,生来悲情,执念深,放不下,就连一碗一碗的孟婆汤灌下去也忘不掉。
所以当他对我说“在下记忆很好,答应的事绝不会忘记”时,我真的心如刀绞。
你何止忘记了,就连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失信于我小小花妖的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不甘心,所以我硬拉着你上街逛,权当完成我自己的心愿吧!
那日是中秋佳节,月光真美啊。
我不怨你杀我九次,我只怨你不记得我。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潇潇洒洒,轻轻松松。
而我什么都记得,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
*
我和雩风相伴千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
我和雩风轮回十世,依然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可望而不可即。
我确实执念太深,深的都有些贱了。我贱,我不甘心,哪怕最后一世我也想尽力而为,不信命,不服命。
我蛊惑他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反驳我说“明日的愁,明日依旧存在。既然会愁,那就该早早的避免”。
既然注定没有好结局,那就干脆别开始。
他说的对。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终究是殊途,历史终究会重演,我还是会死在他手里。
当古阳掌门找上来时,我以为命中注定的结局到来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并未翻脸无情跟师门同仇敌忾,而是选择相信我,维护我。
所以在破庙的时候,我又一次沉沦,给予他和我自己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
我又被拒绝了。
我以为拒绝的多了就会麻木。
回想千年前的冬至,我一往情深的抓住雩风手然后被警告的时候,我真是疼的肝肠寸断,被九霄神雷连劈七七四十九下都没这么疼。
但后来经历十世轮回,疼着疼着好像就习惯了。
我以为不会再疼了。
却还是好疼,疼的被他抱在怀里问我怎么了,我回答不了,心里想的是被你抱在怀里我更疼,你不如把我扔下,我还能好过一点。
那次疼可不是我装的,更不是我矫情。
那是来自十世轮回的债,是数千年的情。
前面九生九世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拍死、毒死、一箭穿心而死、粉身碎骨而死等等等等,我在弥留之际的疼痛随着魂魄一起找回来,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我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加码加码再加码。
从前没有过这样,我几乎不用深想就得到答案。必然是我和古阳交手时,他误伤我那一剑。这是第十世,我有种他即将“功德圆满”的预感。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
他伤我一剑,境界就突破了。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已经感觉不到撕心裂肺了,我似乎很平静,平静的连我自己都害怕。
*
锁妖塔最底层关押的,皆是十恶不赦罪恶滔天的妖魔。
而能被缚妖索拘着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一种加冕,传出去都倍儿有面子。
塔内没有烛光,仅有几盏琉璃珠散发的灵光照明。
郁清荼换了个姿势坐:“故事好听吗?”
费梧瞠目结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郁清荼指间把玩着锁链,边摩挲边宣布:“故事讲完了。”
双指曲起,冲着镣铐轻轻的一下弹指,仿佛弹在姑娘的额头,那么温柔又细腻。
缚妖索应声而断,又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费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他几乎看不清郁清荼是何时动的,只见眼前一花,宛如泰山崩塌的强悍妖力扑面而来,他的脖子就落入郁清荼的手掌心。
郁清荼勾唇微笑,狭长凤眸闪烁着厉冽嗜血的光泽:“你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