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还会卜算问路?」妳问。
「不,我只是经常跑到附近光明正大地听她们教学。课讲得好,我去的多了,自然轻车熟路。」
「重点在后面」,X放下了手中的薯片,「当时的我真的想不到,那么晚了还有人搁那做实验。」
「我怕走门被人看见,当小偷处理了,特意翻的窗。黑灯瞎火的,我以为没人了。谁能猜到有个人不开灯,借着酒精灯的光偷偷看文献。」
「这下可好嘞,一翻下来直接被逮个现行。」
「我当时可紧张了,我俩有点距离,出声前结束她是来不及的,又怕她一枪毙了我。于是立刻举起左手,另一手把腰上别着的匕首啊解了往地上扔。心里慌得很,有一把就扔歪了,砸到了桌脚,把她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小摞演草纸都砸到地上了。我无意间瞥了一眼,脱口而出,妳这个实验方法可以改进一下的。」
「然后她看向了我,用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如同海水一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尽管当时我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我就是有这种直觉。」
「“啊,妳能看懂?”一边说着,她一边扔过来了什么。我接住一看是袋面包。」
「她就像会读心一样,静静看着狼吞虎咽的我说,妳要是真能给出方法,我这还有很多吃的。」
「我一听,心里乐开了花。久旱逢甘霖啊。就像倒豆子一样吧自己尝试过的改良方法全说了出来。」
「她是个严谨又不拘小节的人,和贼讨论得热火朝天。果然给我拿了很多压缩饼干和巧克力,还分给我一个板凳,后来熟络了又把她的个人卡备份给了我一份。」
「我们讨论得很尽兴。我很久没有遇到能说话的朋友了,即使无关学术。走的时候,她把我扔的匕首捡起来,认真地递到我手里,说,欢迎妳再来。」
「顺带塞给我一张干净的名片,上面印着她的名字,许澄辉。」
「那时候的我想,许,澄,辉,不就是月亮吗?我记住她了,倒印在水面的纸月亮。」
「我们确实很合拍,在各个方面,从学术到生活。我爱她,所幸她也爱我,于是我们就默契地搞在了一起。」
妳很好奇“她”怎么会去世,但数据告诉新生的妳不要问别人的伤心事。
「没关系,没什么不能说的。」X往嘴里塞着薯片,咔吃咔吃的咀嚼含糊了声音。
「就是我一开头说的,战争嘛......战争。」
「我们能带她走,但她要掩护她的研究成果,她把这些死物看得比生命还重,所以她留下来了。她本来就是身份光辉的研究员,平日里虽然少言寡语但待人温和,唯独在学术上固执己见与人针锋相对,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背叛”,也没人怀疑她狂热纯粹的学术追求,或者说,没人能够意识到抛出来的资料远远不及她的水平。在惊人的成果面前,他们不得不低下头颅。我跟妳说过吗?好像没有。她早已在自己的领域里登峰造极,只是单单给了我机会一窥终将在宇宙中璀璨闪耀的恒星的光彩......她的计划很成功,敌人以为研究成果随着她烧干净了,其实大部分被我们姊妹带走了,只留下小部分半真半假的资料瞒天过海。」
最后的音节落下,妳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X望向窗外,无边无际的浓郁黑色中闪烁着星人点起的些许灯光,无声陪伴在孤零零飘荡的飞船身边。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
飘荡在宇宙中的飞船此时又到了哪个星球呢?反正是远离古星系了。
「......哈哈,所以,西格玛,妳是在走神吧?真是难得。」脑中X充满稀奇的声音把妳从思绪中拉出。
真是欠揍。被打断了思绪的妳恼火地想。
有空还是得和X用女人的方式“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那我再说一遍?我的朋友林苍,哦,这是她的私人名,不要搜这个(X,说话不要大喘气。以妳的能力根本查不到核心研究员的曾用名),妳查“Sophie”。她在黑夜历两天后会来找我们玩,带着她的伴侣方劲之(妳居然能查到她的曾用名“方静芝”)。我想想,按她们在数据库里登记的应该是“俞超”和“凌岩”的生母,用相关信息会更好检索。她们很喜欢尝试新鲜的事情,我觉得妳应该会很乐意和她们交朋友。」
「好吧」,X的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应该还是有星人乐意的。」
「养母......安排的是妳?啊,还是她们指定的。」妳麻木地自问自答。
妳真想不到原来X这种性格还能通过育儿考试,笔试不提,面试和实践考核到底是怎么过的???
不愧是X的好友,真是心大。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们交到不靠谱的“预备长姥”手里。
「西格玛,妳这是偏见。」X不满地嚷嚷道,「小超和小岩很喜欢我的好吧,她们还说要不是手上合作的结业设计没弄完就跟母亲们一起来玩了。唉,几年不见,我都有点想她们了。」
「真的吗?X。那么是谁嫌麻烦关掉了Friend的定时提醒并且愉快爽约了呢?」
「哈哈哈,西格玛,教授说关于感受器的研究有进展了,万分火急,我先走一步了。回见——」
“嗡——”无序的杂音响起了一瞬间,然后波声彻底消失了。
妳看着搜集的信息,明白了X对于她的好友们未尽的话。
诚友健助是一个都沾不上边。(“诚友健助”指的是诚信,友善,身心健康,乐于助人)
「新世界计划?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光明未来”!」妳面无表情地念出报道上的大大的红色标题。
一边自动把新鲜出炉的案例“挂”在了脑联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恶人自有恶人磨”的信息树上。
「那么」,年幼的妳有些困惑地歪着头,睁大眼睛仰视着女人,「X女士,我有个疑惑,现用名是妳最初的名字吗?」
「朋友,妳真敏锐。」良久,面前传来了轻轻的叹气声,像是一缕迷蒙的烟雾,消散在耳边。
「现在的我是X。」
「X」,你尝试直呼养母的名字,她眼角微弯,默许了妳的叫法。
「我很好奇,妳们当初做的是什么研究?」
X望向妳的眼睛,她微垂的眼睑下酝酿着一种妳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数据库中没有收载过这种表情。
她两片嘴唇轻轻碰撞,慢吞吞地描摹出两个来自于遥远的古世纪的字的形状。
但妳在X的书架上翻到过这些被古人类赋予独特意义的词语。
妳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