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令兄妹三人不放心父王,很想跟了去,但几个弟弟毕竟还小,不能长途跋涉。好好的一个家,不过两年时间就成了这副模样。隐约的,兄妹三人也感觉出,自母亲去后,父王似乎变了很多,他想只身去平州,可能更想静静吧!
于是,琅琅、珑珑跟段月容带着三个弟弟住在了慕容令府上,偌大的吴王府就剩了小可足浑氏占山为王,与那怀了身孕的大侍女大眼瞪小眼。即便小可足浑氏恨慕容垂恨得牙痒痒,在这种情况下,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去作践大侍女。慕容垂不给名分,小可足浑氏自也不会伸手,大侍女就这么着仍服侍着小可足浑氏。
就这么艰难的,年终未至慕容垂又得一子,慕容垂传话慕容令给孩子取名慕容麟。
不过两年光阴,吴王府儿子添了一个又一个,小可足浑氏却老了不下十岁。可足浑皇后不能再看妹妹这样下去,她不知如何点拨的小可足浑氏,慕容麟满月后不久,大侍女便因产后不调去了,小可足浑氏当即抱养了慕容麟。
慕容垂知道后,不过冷笑一声,“聪明得有些晚。”
吴王府闹得这些事,刘长嫣大多是后来自宜都王妃处知道的。
初冬时节,宜都王妃在府上暖阁中设了瓜果点心,专程请刘长嫣来做客。天冷慕容肃不愿出门,慕容楷不嫌冷,他又喜欢九叔府上刚生的小弟弟,便跟着刘长嫣一道来了。
入邺宫后,慕容儁给兄弟们分赐府邸,石赵秦公韬的府邸因为逾制,慕容儁要赐给慕容恪,慕容恪坚决辞了,事后其他兄弟多不肯要,唯独宜都王慕容桓果断笑纳了。
慕容桓自小没别的毛病,就是奢靡,尤其喜欢建造各种高阁丽屋,华殿美台,宜都王府经他在原来基础上修缮后,倒是没有逾制,但怎么看去都像是王母娘娘的神仙宫,不像燕国亲王的府邸。
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珍珠作帘,彩金砌墙……这些自不消提,单说这暖阁画台,羊毛铺地,四围以鹿皮步障遮蔽寒凉,下有地龙温热,上承暖阳万丈,案几都是铺了软绸,冬日里呆着简直要舒服死了。
慕容楷每次来了宜都王府都要感慨一番,夏季亭前假山浅池会湃着各色瓜果,冬日室内红泥小炉会炖着各类甜羹,无论何时,蜜脯果盘都是摆满案几,慕容楷拣了一块烘烤过的蜜橘入口,只觉心肺妥帖,舒服到了骨髓里。
宜都王妃抱着儿子,看到他那副模样噗嗤一笑,请刘长嫣多用蜜脯。
刘长嫣应了,夸着这暖阁过冬正好,又接了慕容凤到怀里。小家伙有半岁大了,五官是慕容氏男儿惯有的俊美,随着他模子渐渐长开,双目炬烁,却有更多难言的英气逼人。小小年纪,实不多见。
宜都王妃出身鲜卑乙那楼氏,父祖皆得慕容氏信重,现于龙城留台任尚书事的乙那楼逸正是其伯父。因她母亲生前笃信佛道,坚信自己死后能入涅槃之境,所以她给宜都王妃取名彼岸。
乙那楼彼岸盼了多年才有此一子,是相当宝贝自己儿子的,原她以为是自己心里作祟,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好,直到姑嫂妯娌们见了无人不夸慕容凤气宇不凡,她才当真觉得儿子生得是真的好。
听刘长嫣又赞,乙那楼彼岸难免谦虚道:“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只盼他长大能像四兄一般建功立业,莫像我家殿下,只知治屋建舍的。不过要说好看,我倒觉得阿冲更好看些呢!”
可足浑皇后美艳,生养的几个孩子相貌都不错,但是中山王慕容冲的相貌却是好得惊人,这孩子比慕容凤虚长些,慕容凤是有英气,那孩子却是极富秀气。比慕容冲大两岁的清河公主小小年纪已可见他日倾城之貌,慕容冲尚在襁褓,就让人觉得将来丝毫不逊其姊呢!
那孩子刘长嫣回来后也见过的,听乙那楼彼岸说来并不觉丝毫夸张。但她总觉得,太罕见的美色未必就是幸事。
拿这世道来说,女子托生寻常人家则罢,就怕家世凄苦,还天生三分颜色,这三分颜色若用得好,最后可能不用为人牛马,就怕性不自谨,又遇人不淑,美色反倒成了灾难。
即便慕容冲是个男孩子,生于帝王之家,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这点,自认少时只有寻常美色的刘长嫣深有体会。
乙那楼彼岸不愧和慕容桓能做得夫妻,慕容桓爱奢华爱享受,乙那楼彼岸平日看着恬静文雅,私下最爱嗑瓜子聊八卦,这邺城中事没有她不知道的,但乙那楼彼岸也很聪明,不会口不择言的什么人都问,什么人都说,刘长嫣算个例外。
刘长嫣面上不显,日常也很有些这方面的爱好,妯娌两个也算臭味相投了,回来后邺城中很多事情,她都是从乙那楼彼岸这里知道的。不出意外的,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慕容垂和小可足浑氏头上。
疏不间亲,乙那楼彼岸知道太原王府和吴王府素来走得近,但她不是想像外人似的议论吴王府,她就是想知道,慕容垂当时到底怎么收拾小可足浑氏的?流言她多少听了一些,但实在五花八门,四嫂这两年虽不在邺中,但她和吴王府走得近,想是听说了些。
想到这里,她面上有些红,好在慕容楷在廊下跑着玩,慕容凤睡着被保母抱走了,阁中只有她和四嫂,私下说说没什么。
刘长嫣眼皮一跳,告诉乙那楼彼岸:“九弟妹,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这是实话,两府虽本就亲厚,早前段月容在世时,刘长嫣是常去吴王府的,但段玉容去后,段月容她还没见过,段月容这新吴王妃就被革职了,后来的小可足浑氏,刘长嫣觉得实在没什么来往的必要。所以非必要,刘长嫣回来后是轻易不去吴王府的,也很少去听小可足浑氏的事。
“四嫂你没听说啊?”乙那楼彼岸杏眼圆睁,压下声音在刘长嫣耳畔一阵嘀咕,眼看刘长嫣脸色越来越晦暗不明,她不好意思地揉揉帕子,“我这……我这也是听人说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刘长嫣若非一回邺城就听说了吴王府这两年发生的事,瞧着小可足浑氏抱着慕容麟那热乎劲,险些还以为慕容麟是她生的呢!
“那大侍女,五弟就没给个名分?”
乙那楼彼岸蹙起眉头摇摇头,她虽和段玉容无甚交情,却也不太喜小可足浑氏。还有可足浑皇后强令吴王和小可足浑氏圆房那事办的,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吴王是男子,房中事教人如何说都不会有什么,左不过一句风流罢了,但小可足浑氏却因此成了整个权贵圈里的笑柄,妯娌姑嫂们表面对她客客气气,不过是因她嫁了吴王,还有个做皇后的长姊,实际上又有几人真正瞧得上她呢?可足浑皇后想是气晕了头,这般坑自己的妹妹。
其实还有更深一层,乙那楼彼岸虽没说,却是她们妯娌间心知肚明的。
巫蛊那事如何,大家都不是瞎子,段玉容素日为人是娇蛮高傲了些,却不是个不讲理专会使阴招害人的小人。可足浑皇后因不满段玉容,便用这般手段强令吴王□□,那在她心里又将她们这些为慕容儁兄弟们生儿育女主持中馈的弟妹们当做什么呢?
段氏如今虽衰微,也曾盛极一时,也曾是慕容氏男儿争相联姻的贵部,更是慕容儁嫡亲的外家,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她们这些家族势力尚且不如段氏的,又当如何?此事办得何其令人寒心,可怜吴王府几个孩子年纪那般小就没了母亲。
乙那楼彼岸当真是哀叹世态炎凉,风水轮流转。段玉容曾自恃出身尊贵,瞧不上可足浑氏不过末流小族,如今段氏大厦倾覆,可足浑氏依仗可足浑皇后和太子暐却渐渐有得意之势,当真让人兔死狐悲。
“听说他们府上日日闹腾,五兄在的时候可足浑氏是个没脖子的鹌鹑,等五兄走了便想法的作践她那侍女,这侍女……这侍女也是活该,岂不知忠臣不侍二主,也可见可足浑家是真没把她教好,这等货色就敢往主子身边放。她要真的忠心,当日五兄要她时,她不从,五兄堂堂亲王还能强来?可见是个心大的。”
教乙那楼彼岸说,这等不忠的奴仆,教小可足浑氏治死了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