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绍的满月宴办得极尽热闹,虽然慕容恪与刘长嫣一直低调,也不欲铺张,但是如今慕容恪的身份在这里,就是想低调都难,整个邺城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去太原王府讨了一杯满月酒。
宫中,慕容暐和可足浑太后也皆颁下了赏赐。自从宫变那日后,慕容暐对慕容恪和刘长嫣是愈发敬重,可足浑太后对刘长嫣也学会了敬而远之。约莫这辈子,可足浑太后都会记着那日刘长嫣救她时的冷面骇人,也就变相地会记着刘长嫣的救命之恩。不过可足浑太后很是收敛了自己,再没恣意对朝政指手画脚过。
夏季气候炎热,刘长嫣难耐的做了一个月月子后,就开始了又一轮育儿生涯。
慕容儁迁都邺城后,仿之前东庠旧制,于显贤里设小学专门教育宗族子弟,慕容楷已在小学读书许久,今年慕容肃也进学了。她日常在家照看着慕容绍,晚上再检查两个孩子的功课。好在府里有幕僚,辅导两个孩子读书写文不在话下,刘长嫣没空时就让府中幕僚看两个孩子的文章,她也能腾出手来照顾慕容绍。
说到慕容绍,真是个顶顶好的孩子。他出了满月渐渐长开,倒比慕容楷生得还像慕容恪。难得的是这孩子平日里总是乖乖的,鲜少哭闹,他性子似乎有些腼腆,任谁逗他都会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乖得就像个可爱的小姑娘。因是幼子,夫妻俩原就多了几分疼爱,加之慕容绍乖巧,更是怎么看幼子怎么好。
慕容楷这次是立志要做好兄长的,自幼弟降生简直是爱不释手,每日下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慕容绍举高高。
小小的慕容绍就这么成了全家的宝贝。
慕容肃也很宝贝慕容绍,但他毕竟才六岁,随着幼弟出生,忽然间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幼弟身上,他有些失落,好在慕容恪和刘长嫣及时开导了慕容肃,慕容肃很快便想通了。但是他的失落感并没有减少,因为他发现往日壮怀激烈的兄长为了幼弟竟然都学会了温言软语,这跟对他可不是一个态度。
于是慕容肃问刘长嫣:“母亲,我出生的时候阿干喜欢我吗?”
“那是当然啊!阿肃出生时,阿干开心得不得了,他当时才五岁,和父王在产房外守到半夜,就是要做第一个看到阿肃的人。”刘长嫣摸摸他头这般说,见慕容肃似乎心有所思,也不点破儿子心中所想,问他:“阿肃为什么这么问?”
慕容肃抿着如朱薄唇有些困顿,他眼睛有些随了外祖刘曜,一双凤眼狭长,但脸形是慕容氏男儿惯有的白皙长面,从太阳穴到下巴,一水的线条流畅。这种长相,很难不给人冷峻孤傲之感,好在慕容肃天性静谧,举止柔和,小小年纪就一身的优雅温柔气息。纵使站在明媚洋溢的慕容楷身边,也很难让人忽略这个安静的孩子。
若说慕容楷是昆仑之阳,身负万千光芒朝气,温暖耀眼,慕容肃则是雪山之巅的一抹银白月光,宁静而皎洁。
热烈的孩子习惯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安静的孩子则习惯深思。依慕容肃的性子,是不会直接跟刘长嫣说他感觉兄长喜欢幼弟胜过喜欢自己的,他又问:“那我小时候兄长也会抱着我转圈圈吗?”
陛下阿干就会时常抱着他转圈圈,现在也不例外,兄长往日也会,但自从阿绍出生,他就很少抱自己了。
刘长嫣抿唇一笑,好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阿楷那时还小,我们怕他把你摔了,很少让他抱你,他就趁大家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去抱阿肃,有一次......阿肃你尿了他一身,他还抱着你不撒手呢!”
慕容肃一脸错愕,他很是知道自家兄长生性好洁,出去骑个马回来都得从头到脚洗一遍,衣襟沾点水渍都不能忍受,简直想不到被他尿了一身还不撒手的场景。
刘长嫣拍拍儿子手背,跟他讲起兄弟俩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包括广固之战他们将慕容肃留在邺城的事,这个慕容肃知道,他自小养在宫里,这并不是秘密,但刘长嫣还是再次和儿子道了歉,因为再来一次,她是绝不会把这么小个人放下的。
慕容肃没有介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当时年纪小,不能长途跋涉是理所当然,何况住在宫里,兄兄、家家和阿暐阿干并没有亏待他。
但是刘长嫣之前并未提起她回来后慕容肃对他们的排斥,今次偶然听母亲提起,慕容肃还是有些恍然,他懵懂的心里有些明白了慕容暐和慕容楷微妙的关系。再想起那柄被他丢掉的三叉戟,前两年他好像在兄长那里见过,当时他看了喜欢,还想向兄长讨要来着,结果慕容楷莫名其妙刺了他一句“找太子要去,他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他当时只觉得他这兄长实在莫名其妙。
慕容肃简直头疼,忽然就看着母亲怀里瞪着大眼睛好似在听他们说话的幼弟十分顺眼,这一看就是比他和兄长懂事的,他摸了摸幼弟的小脸,慕容绍笑着吐了个泡泡。
刘长嫣适时地没再多说,有些话题点到为止,孩子自己会明白的。
待慕容绍睡下,刘长嫣也有些乏地闭上了眼睛,慕容肃细致地给母亲披好蚕丝薄被,轻轻掩门出了卧房。
夏日暑热正浓,入夜起风时庭中热气才微微散去。今日学里大休,慕容楷一大早睡醒就和玩得好的族兄弟们出去跑马了,天色黑透才回府,本想来看看母亲和幼弟,进院才发现卧房熄灯了。
慕容肃正从房中出来,慕容楷问:“母亲和阿绍睡了?”
慕容肃点了点头。
慕容楷遗憾地呼一口气,本来还想早些回来逗逗阿绍呢,“那我们也早些回去睡吧,明日还要进学呢!”
他说着就要走,慕容肃却点点头,冲他伸出了手,“有些累了,阿干抱。”
慕容楷跑一天马也累得很,但他知道慕容肃自小慵懒,也没说什么就过去把他抱了起来,兄弟二人往住的院子走。一路上,慕容肃难得话多地问这问那,慕容楷正觉口渴,只觉他二弟烦得很,他腾出手来擦擦额上汗液,道:“也没去哪,北地刚来了一批战马,毛色好得很,和几个堂兄弟去马场瞅了瞅,跑了两圈。”
“嗯,下次休学带我一起去吧。”
慕容楷一脸惊讶,“你确定?”
这大热的天,难得慕容肃竟然要出门?
慕容肃点点头,到了自己院子前,保母要将他接过去,他忽然捧着慕容楷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我去睡了,阿干早些休息。”
休息个鬼!慕容楷石化在原地,他摸摸被慕容肃亲过的地方还带着自己的汗液,盯着一脸淡然的慕容肃差点嚎叫。
慕容楷简直以为他二弟中邪了,好死不死的,作甚就要上嘴,他也是个阳刚少年好不好,叫人难为情死了。
保母和侍女皆一脸憋笑,领着慕容肃进门去安置,慕容肃还不忘冲他兄长摆摆手,嘱咐他:“阿干莫要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慕容楷摆摆手,红着脸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