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说:生活不只是有柴米油盐,他就要外婆的生活里全是鲜花。用现在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外婆是小仙女,就得被鲜花包围着。
逗得外婆嫌弃地打他。
夏苒知道,那间花店装着的其实不是花,是外公希望外婆无论什么年纪都拥有做梦的权利,每个人都在时间更迭下不可逆转地苍老,岁月让人们失去了很多很多权利,年纪大的人不该做梦、不该冲动、不该追逐梦想……这是社会抛弃一代一代人后的残酷真相,可外公想做的,是支撑外婆不要失去那些权利。
所以外婆依然会为有情人的故事驻足,为他们的爱情痛哭流涕,她相信那些连绵不绝的爱情在某个地方热烈地存在着。就像她所拥有的那样。
所以,夏苒也不会解释阿里萨的“忠贞”下还藏着622个伤心的女人,费尔明娜的爱恋也曾在现实中比较取舍,他们或许是相爱的,可人性经不起推敲,不是所有情感都能摊在阳光下讲明白。
《霍乱时期的爱情》讲的也或许并不是费尔明娜和阿里萨看似浪漫长久的爱情,而是霍乱的时代背景下形形色色的人、由人引发出的情、情下藏着的现实话题。
阿里萨为了自己“忠贞”的爱情辜负了天真的14岁少女,少女在他断崖式的冷漠毅然选择死亡,少女不是懦弱、不是经不起风浪,大多数人为了金钱活着,墨客们为了文人风骨活着,那么那位少女大概是为了爱活着。
如果以少女的视角写下这本书,那么阿里萨将是万恶之源,《霍乱时期的爱情》大概会变成恐怖故事。
夏苒翘着腿喝牛奶,大眼睛骨碌碌地转。
看吧,这就是人性,好人或坏人或许也只是不同视角之下的狭义相对论。
而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别人在每个分叉路口下伟大或阴暗的私心。
她还在发呆,外婆突然笑了,指着说上的某句话感慨地念叨着——
“我看不出,见这么多次面有什么意义。”
“我没想过见面要有什么意义。他说。”
“这本书写得不错,”外婆语气欣赏,“这个男主角对女主角蛮好的。”
牛奶很快见底,夏苒咽下最后一口忍不笑出声,只捧场的点点头,“大晚上的您那老花眼快别看了,赶紧去睡觉吧,我都困了。”
“看你年纪轻轻的,比我这老太太还不能熬,”外婆嘟囔着起身,想到什么又折回来,“差点忘了,你爸说下周末你二伯回奶奶家,你爸妈要去奶奶家一起吃饭热闹热闹,问问你要不要也回去,反正回去一趟也不远,你也两年多没见过爷爷奶奶了。”
夏苒对爷爷奶奶的感情不深,他们亦然,几乎没有犹豫,她摇摇头,“不了,回去也没有我想看的人。”
“你原来一起玩的晓楠和遥遥都在呢,原来关系那么好,也不想见了?”
“不,我的小狗死掉了,二哥也走了,我回到那个地方就会想到这两件事,”夏苒不想想起那些事,果断道,“如果好的记忆和坏的记忆要纠缠着并存,那我宁可连好的那部分也舍去。朋友嘛,旧的没有了就会有新的,这世界上有那么那么多人,这没什么好珍贵的。”
“行,那你就在家呆着,”外婆说,“明天我告诉他们一声就行。”
外婆刚关上房门,外公便关了电视悄悄凑过来,小声打听,“她回不回去?”
外婆摆摆手,“那头摇的像拨浪鼓。”
外公摸摸脑袋,有点发愁的模样,“这都两年多没回去了,小夏还不得不高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挑唆小孩和爷爷奶奶不亲。”
“你这是什么话,小苒是个重感情的小孩,这不是吉吉在奶奶家没的嘛,她一回去就想起这事,加上她二哥也被亲妈领走了,她就更不乐意回去了。”
“那不是还有别的小朋友吗,她跟个孩子王似的,还愁没人陪她玩?”外公惊奇。
外婆叹气,重复了一边夏苒的回答,外公瞧着紧闭的房门微微敛眉,半晌才摇摇头。
“这孩子也是个硬心肠,要和她相处可不容易。”
冷心冷性。
夏苒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评价,就连爸爸也这样说她。
她不觉得这是贬义词,也从未因此质疑自己。
夏苒关了灯缩紧被子里,在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中安然入睡。
那副代表希望的向日葵,笔触清晰,静静地凝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