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镜山,千草峰。
浓郁的药香几乎凝成实质,氤氲在丹房外的回廊里,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焦灼。沈翊、叶鸣汐等核心弟子守在门外,个个脸色苍白,眼含血丝,目光不时投向那扇紧闭的、刻满繁复聚灵阵纹的厚重石门。门内,是决定生死的地方。
丹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寒玉床上,萧颢静静躺着,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他胸前的衣襟早已被剪开,露出那五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爪痕。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丝丝缕缕墨汁般的魔气如同活物,在伤口深处和经脉中不断蠕动、侵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顽强地抵抗着寒玉床散发的冰寒之气。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伤口处魔气的翻腾,仿佛在蚕食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楚悠然盘坐在寒玉床前,脸色比身下的寒玉还要白上几分。她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她的双手十指翻飞如蝶,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一根根细如牛毛、闪烁着碧绿灵光的金针,带着她精纯无比的木系生机灵力,精准无比地刺入萧颢周身大穴,尤其是心脉附近的要穴。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楚悠然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她是在用自己的本源木灵生机,强行吊住萧颢即将断绝的心脉,同时构筑起一层层薄弱的屏障,艰难地延缓着魔气的侵蚀速度。碧绿的灵光与墨黑的魔气在萧颢体内激烈地拉锯、对抗,每一次交锋都让楚悠然的脸色更白一分,灵力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
“魔气蚀骨侵心,已入膏肓……”穆清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他手中拿着一块温润的玉髓,正将一缕缕精纯温和的药力缓缓渡入萧颢体内,试图滋养其枯竭的经脉,中和魔气的毒性。但他的神情凝重无比,声音沙哑:“楚师妹的金针渡厄术,也只能暂时封住心脉,延缓魔气蔓延……这魔气精纯霸道至极,非寻常手段可驱除!强行拔除,稍有不慎,便是心脉俱碎,神仙难救!”
“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轻烟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萧颢毫无生气的脸,心如刀绞。
“办法……”穆清风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角落,随即又立刻收回,眉头锁得更紧。
在丹房的另一个角落,同样摆放着一张寒玉床。江奕宸躺在上面,同样昏迷不醒。他周身缭绕的魔气虽不如萧颢伤口的那么凝练,却更加汹涌澎湃,如同翻滚的黑色火焰。额心那枚猩红的魔印,如同第三只邪恶的眼睛,即使在昏迷中也散发着不祥的红芒,隐隐与外界残留的魔息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沈钰钲如同一尊沉默的怒目金刚,抱着他那杆沉重的暗金战矛,就站在江奕宸的寒玉床边。他的目光如刀,死死盯着江奕宸额头的魔印,又扫过萧颢胸前那恐怖的伤口,胸中的怒火与杀意几乎要破膛而出。整个丹房的沉重气氛,大半都源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凛冽寒意。
“办法?”沈钰钲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冰冷刺骨,“这孽障就是最大的祸源!若非他魔性失控,萧师弟怎会伤至如此!若非他身怀魔印,引来那魔族圣女,无间深渊边缘的弟子们又怎会死伤惨重!”他猛地将战矛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丹房似乎都晃了晃。“此等魔胎,留之何用?趁其昏迷,魔印尚未完全稳固,由我一矛结果了他!既可绝后患,那魔印或许能成为追踪魔族的关键!更重要的,他体内的魔源之力若能被强行抽取剥离,以其精纯程度,未必不能用来压制甚至拔除萧师弟体内的魔气!”
此言一出,丹房内瞬间一片死寂!
“不可!”楚悠然正在施针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刺偏穴位,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沈师兄!奕宸亦是受害者!他体内魔血被强行引爆,神智失控非他所愿!抽取魔源?那与魔族行径何异?且不说能否成功,强行剥离魔源,他必死无疑!此乃邪道!”
“邪道?”沈钰钲冷笑,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楚悠然,“楚师妹,你告诉我!萧师弟的命重要,还是这个随时可能再次失控、成为魔族引路魔星的祸胎重要?他现在是昏迷,可一旦醒来呢?谁能保证他不会再被魔印控制?谁能保证他不会成为下一个屠戮同门的凶器?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更多人!”
“沈师叔!”沈翊一步上前,挡在江奕宸床前,脸色同样难看,但眼神坚定,“奕宸是我君子峰弟子,是萧师叔的亲传!他秉性如何,我们最清楚!若非星河君和羽灵韵步步紧逼,他绝不会失控伤及师尊!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岂能因魔印便直接定其死罪?更遑论以同门性命为引,行此……行此近乎魔道之事!”沈翊说到最后,语气艰涩,但立场鲜明。
“秉性?”沈钰钲怒极反笑,“秉性抵得过魔印?抵得过他体内流淌的魔血?沈翊!你是君子峰首徒,当以宗门安危为重!你看看萧师弟!”他猛地指向气息奄奄的萧颢,“这就是你维护的好师弟造成的后果!”
“够了!”一直沉默观察的公仪逸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手中托着那枚小巧的玉质罗盘,罗盘的指针正剧烈地颤动着,牢牢指向昏迷的江奕宸。他走到两方之间,目光扫过萧颢恐怖的伤口,又落在江奕宸额头的魔印上。
“萧师叔伤势垂危,魔气蚀心,常规手段确实回天乏术。江师弟身负魔印,已成魔族‘归途’坐标,其本身亦是巨大的风险源。”公仪逸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沈师叔的提议,虽极端,但确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同时解决两个致命危机的‘方法’——以江师弟的魔源,中和萧师叔体内的魔气,或有一线生机;同时,除去魔印载体,断绝魔族追踪坐标。”
他顿了顿,无视楚悠然和沈翊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然而,此法凶险异常,成功率几何,无人可知。且一旦失败,不仅江师弟身死魂消,萧师叔体内同时存在两种狂暴魔源,恐立时毙命。更关键的是……”他目光转向沈钰钲,“沈师叔,强行剥离魔源,施术者必受魔气反噬,轻则根基受损,重则……心魔入体,堕入魔道!您,当真要冒此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