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有一点可能……
他也努力想得到回应。
何处而来的雪压在身上,凉得惊心。
简繁之几乎是即刻意识到他进了凡尘境里,茫然起身到处寻找竺珞。
简繁之曾以为美的雪梅,被自己暴虐地斩断。他不想看见血一般的朱颜凋谢枯萎,不想接受世俗…不想入轮回…不想经苦难……
“竺珞。”
简繁之连声音哽咽都做不到,听起来依然毫无波澜,好似生活永远平静安宁。
指尖渗血,雪泥被挖开,简繁之乌发散乱,又一次唤:“竺珞。”
破土而出声几不可闻,简繁之瞬间扭头,看见竺珞的衣袍一角,上面还沾了自己嫣红的血。
简繁之跌跌撞撞几乎爬着站起,指甲在挖雪的时候翻开,十指连心地疼。但他不在乎,只是一刻不停地把雪往外剥,露出竺珞的耳尖后,简繁之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要快些……
冰天雪地之中,简繁之几乎废了双手,才把竺珞抱在怀中。
请再撑一下……
简繁之三步并作两步拖着残躯走向院子,宫观听见响动,回眸以为又要被久不归家的简繁之抱住。
而他只是擦肩而过,怀中抱着别人。
宫观继续修剪花枝。
怀中…抱着别人?
剪刀落地,划伤了宫观的指尖,他走进房子,看见简繁之拿着木盆打水,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样,肩膀忽然被撞上。
而简繁之连半点目光都没分给宫观,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房内那个半仙,一进门就锁上了。
他受伤了。
为什么要上锁,那里面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他们在做什么呢。
宫观站在门口,为自己的想法一惧,也走回房间把门关上。
但是他没有锁。
宫观说不清那是因为自己光明正大无所隐瞒,还是因为那门根本就锁不上,抑或是,他在等谁推开。
他有什么立场要一个解释呢。师父…爱侣?荒唐,明明他还让简繁之去找另一个所爱之人,可为什么…为什么都不……
简繁之喜欢那样的人吗?耳朵柔软肤白貌美虚弱娇小可爱,与自己一点也不沾边的话又为什么要来说爱他。
骗子……
宫观把自己蜷缩在被褥里,婚房的布置他没有拆完,还以为留有一点烟火气不会使自己看上去很可悲。其实在简繁之离开凡尘境的时候,最可怜的人就只剩他了。
宫观拽着红帷幔的一角,用力却没能扯掉。讽刺得像他已结束的仙生。从断因果之时,就是宫观不幸的开始。或许更早,渡凡尘劫遇见简化霖的时候,命运就戏谑地开始戏弄他了。
宫观什么也不想思考了。
可隔间的喘息声一次又一次打散他的思绪。
宫观明明努力不去想他们在另一边做什么,可那些画面就是一个劲地往脑海里钻。
和他做过的事,他也会和别人做吗?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对我……
宫观无法静下心来,在这样冷的天气,他只着一件单衣,去到听不见话语声的胥华亭里独自坐着。
幻视之下,宫观看见了那只绿头鸭,它走进来啄自己的衣摆,要拉他去溪边。
宫观直到低头想抚摸它羽毛的时候,才恍然想起。
它已经死了。
简繁之不在的日子里,那只鸭子在宫观的身边长大、衰老、死亡。宫观那样温柔待它,给它喂食,允许它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让他雕琢自己的玉佩玩。却因为身为无情道人,害怕牵扯,连名字也没有给它取。
人丑陋起来都一个模样。
宫观埋葬那只鸭子的时候,想跟简繁之谈论它的时候,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如果结局是这样,从一开始就别那样对它,别陪伴它,让它生死之间都只有它自己。没有体会过温暖就不会感到寒冷,没有被捂热过就不会觉得自己冰凉。
从一而终都要冷漠无情的话,除了把过错推给他人,宫观想不到任何办法。
无情道是什么时候堕落成自私了。
宫观站在隔间门口,轻轻敲了门。
简繁之一脸疲相,开门的时候看到宫观微抬的峨眉,心口为之一紧。
师父为什么露出这般模样,暗淡又隐忍,叫人心怜。
宫观扯起简繁之的衣襟,碧色的眼畔中水雾横生:“休乱我道心……”
请你,不要乱我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