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音室里的东西我不会用,万一碰到什么隐私的,我也不好解释,干脆和俞年一起下楼。
他跑得飞快,拖鞋啪啪啪啪的响,跟放炮似的。
俞满在客厅的软垫上拿小汽车玩,但她太小了,不会玩,只会把它反复摔到地上,也啪啪的响。
唐秋信在沙发上整理衣服,旁边有好几个袋子,是新买的,衣服像是俞年的风格。过年了,是该买新衣服了。
我没这么多仪式感(因为没钱),我通常是去新开业或快倒闭的大卖场买秋冬季节的衣服,因为会打折,厚衣服还是线下买来的安心。
至于夏天,有块布就能出门。等618双十一那些购物节,花十几块钱就能买到短袖,还是纯棉的,我认为比商场实惠。
扫视客厅一圈,俞年应该是溜到厨房了,不见人。
唐秋信抬头看我,露出慈母般却又僵硬的笑容,“小归,给你和小年买了新衣服,你看看合不合适。”
哟,十几年没买了,今年居然有我的份。
“合适的,我们差不多。”我的回答虽敷衍,但没问题。
我们体型差不多,既然她是按俞年的条件买的,那么也肯定适合我。他只比我高半个头,我不认为这半个头的差距能造成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我待会儿让俞年拿上去。”她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都有俞琰斌和俞年的保护了,还这么怕我。我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就是没礼貌,至于吗。
“我拿吧,他忙着呢。”我向她靠近,把她整理好的衣服挂在左臂上。
“也行……”她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去陪俞满了。
同样的款式买了两件,水端挺平。
二楼有五个房间,不懂哪个是俞年的。我懒得找,直接走向影音室,把衣服往沙发上扔,剩下的等他回来解决,反正不是我家。
“哥。”刚出门就碰上俞年。他下楼跟鞭炮似的,上楼怎么不见声了。
“你妈买的衣服。”我指沙发。
“我拿回房间。哥,你帮我拿一点。”他跪下弯腰去捡,像鸭子把头扎进水池觅食。如果这时候去踹他屁股,他一定会滚下去。
我没礼貌,但有素质,没这么干。我接过他递给我的衣服,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他房间。
他的房间比影音室大。床挨着墙放,床尾有一大片毛毯,毛毯旁是钢琴,钢琴上有节拍器和几个我不认识的动漫手办。另一边是书桌和衣柜,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款式。
他不叠被子,和我一样,喜欢把被子踢到墙边。他把衣服放床上,那我也放床上。这是他的房间,我不能指手画脚。
“我们先去吃饭吧。”他说。
“嗯。”他说啥我干啥。
随时间流逝,我对这里明显没有刚来时的排斥。上头脾气过了,我也能冷静下来了。我相信俞琰斌和唐秋信一开始并不是故意抛弃我,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不原谅。
我能和他们和平相处,但我心底排斥和他们相处。
不过有句古话——来都来了,那还是随遇而安吧。除了尴尬,这里条件还是比大街好的。看电影时我想通了,脸面和尊严是没有后顾之忧者追求的东西,我是穷鬼,穷鬼要什么脸,活着就不错了。
但在饭桌上我还是笑不起来,果然有些事情不是想想就行。
神奇,桌上的菜都是我爱吃的,我终于也能得到偏心了吗。
烤鸭,清蒸鱼,黑椒牛肉,干锅虾和丝瓜丸子汤,很符合我的胃口。
气氛比中午好得多,俞年会主动拉俞琰斌和唐秋信聊天,我时不时应付一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
我和俞年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和他们打声招呼后就上楼了。
我只能去影音室,俞年也跟着我,说要把第二部看完。
他高兴就好,反正我没事做,陪陪小孩也是可以的。
俞年往我身边凑,道:“你看那个哈克南人,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好恐怖。”
“嗯。”可能是为了方便我这种人区分阵营。不过那个瘦瘦的准伯爵,眼里对权力的欲望浓厚得想把我也干掉,看着确实恐怖。俞年的钝感力也是强,下午都看到哈克南人了,现在才觉得害怕。
主角学习如何利用沙虫时,俞年又激动起来:“骑沙虫好酷!”
“去趟沙漠就老实了。”我说。
“我不去。”俞年又向我这边贴,拉着我的衣角摇头。
“契妮在的敢死队好勇。”
“嗯,他们有信念。”
“每个家族都好团结。”
“嗯,看上去像宗教的力量,西方不都这样吗。”
“对哦。”
“以后看剧注意点,别被邪教洗脑了。”
“会的。”
……
俞年的话比下午多得多,我猜他下午收敛了,这才是他平时和别人看电影的反应,每个环节都要感慨一下,是去电影院吵到会被人挂网上的那种。
主角夺权后,又莫名其妙结束了。
“还有第三部?”
“没了,好像还没拍。”
我不理解,问他:“那你为什么选这部?”
他有些心虚,挠挠头,“网上说好看……”
好吧,逻辑紧密,画面震撼,确实好看。
“休息下吧,眼睛累了。”我用胳膊挡住眼睛,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好。”俞年也学着我的样子,闭眼休息。
看了很久的电影,我头其实有些晕。不用去接受那些画面,我的精神缓缓恢复。
没过两分钟,俞年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们回房间吧,我去洗澡,你在床上坐会儿,我洗完了你洗。”
我其实不太想洗,因为我昨天刚洗澡。但这里是他家,按他的规矩来好些。
“好。我的箱子在哪?”
“噢,在书房,我去拿回来。”俞年关掉投影,起身出门,我也跟上。
书房离楼梯最近,难怪俞年放那。
“妈买的新衣服有睡衣和内裤,哥你试试吧。”
“睡衣就行了。”驯服一条野生内裤不是什么易事,况且也不知道买的尺寸对不对,我可不敢乱穿。
“嗯。”俞年帮我把行李箱放到他房间的空地,然后收拾他的衣服洗澡去了。
他房间里也有卫生间,真方便。
我拉开行李箱,翻出我的贴身衣物。我没带睡衣,因为流浪街头用不上。箱子里面也就一件羽绒大衣和几条四角裤,以及我的电脑。老家纬度比较低,北方穿的衣服对于老家来说太厚了,没有带的必要,况且我也没什么衣服。
我在那堆新衣服里面扒拉出那套睡衣,居然是丝绸的,还是洗过的。
俞年这日子过得也太好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他的生活条件比我好得多。不用赶着暴雨来临前收稻谷,不用被催着去找晚夜未归的鸡,在炎夏也不用为了省下电费而用蒲扇替代电扇。
我知道不能怪他,可是我还是会不自觉和他比。从小时候模糊的衣服和玩具,到现在更为清晰的衣食住行,阶级的差距明晃晃摆在我面前,我所想的一切,他都能轻而易举拿到。
我用双手遮住眼睛。我不能在这待太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回学校和老家适应不了就完蛋了,那里才是我的现实。
我听到门开的声音。
“哥,我洗完了。”
“嗯。”我起身,带着收拾好的衣服。
他穿着灰色浴衣,几颗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脸因为水的热气变得红红的,尤其是眼睛,神态脆弱得我都想上前关心。
“我去拿套新的浴袍。”他绕过我,往房间外走。
“谢谢。”我说,还把睡衣重新叠好放床上了。
浴室里有浴缸,白亮得刺眼。我还是用花洒吧,浴缸看着怪费水的。
“哥。”俞年回来了,他走进来,教我浴缸怎么用。
“花洒吧,方便些。”
他顿住了,“好。”
天下的花洒一个样,一边冷水一边热水。他告诉我后就出去了,还帮我把门关上。
我把头也洗了,在穿上浴袍前先用它擦了头发。浴袍不太会穿,反正我的要求也不高,腰带一绑,不掉就行。
他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换上了他的睡衣。我和他的睡衣好像是同款,都是一个颜色。他已经把下午拿上来新衣服收了,只留下我本想带进浴室的那套。
“哥,吹头发。”他拍拍他身前的凳子。
“嗯,吹风机给我。”
“我帮你,它上星期坏了,没来得及换新的,不太好用。”他右手缠着线,用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拿着吹风机,看上去是刚被俞年从棺材中硬生生拔出来干活的那种。
“好吧。”
我坐到凳子上,享受他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