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要着凉,声音都哑了,快把衣服脱了烤烤再穿。”
岑九安就要上手,却被洛叙应激般地躲开了,“你、你看鱼,我自己来。”
做得过了便是逾矩,他识趣地背过身,不过却支起了耳朵仔细听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岑九安冷不丁被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唬得愧疚了一秒。
烤鱼外焦里嫩,散着诱人的香,岑九安伸出小刀往上刮了刮,确认无误后递给洛叙。
“你不吃吗?”
耳后传来洛叙的疑问,他起身摇摇头重新没入夜幕,“这是你的,我再去打便是。”
没一会儿,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岑九安拎着条死鱼往回走,脚下咯吱作响。
“我没那么娇气,不用特别照顾我。”洛叙见着他嘴角微微下拉,面上有些不高兴。
岑九安起先没敢接话,只是坐过去与洛叙并肩。
火光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地跳跃,他随手把插上树枝死不瞑目的鱼翻了一转,火焰温暖,终是驱散了心中阴霾。
“你我一同长大,我定然是要偏袒你的。”他开了口,说得十分自然,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阿叙,你且等着,我多少得再寻个时间狠狠教训你那炮仗大哥一顿。”
大军稍作休整后再次集结起来,一路跋山涉水奔赴边境。五日后,他们终是抵达了目的地。
南阳城依山傍水,可以算是大齐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南阳城破,北越铁骑必会势如破竹南下直捣京都。
从城墙上眺望,远处北越大军如同乌云一片压境驻扎,若不是青江横穿而过充当了隔离带,他们怕是早就兵临城下了,无形的压力蔓延在每个人的心中。
“斥候来报说此次北越派兵约四十万,如今看样子确是倾全国之力了。”
岁月在老将苍老的脸上留下不少沟壑,向山虽然已满头苍白,但眼神仍如鹰隼般锐利,散着坚定的光。
“三殿下,劳烦您去清点下城中粮草和灾民数量了。”
他抚着胡子思索几秒后当机立断,把在场的每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见众人无比配合,洛贤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
“小安,你去协助三殿下分粮,务必保护好殿下。”
岑九安如捣蒜般点头,他自是巴不得与洛叙黏在一起。
粮仓前负责运输的小卒们来来往往,负责指挥的粮官见岑九安与洛叙并肩走来,忙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行礼。
“校尉,殿下,可是将军有了新令?”
岑九安与洛叙对视一眼,前者率先开了口:“现在还剩多少粮,够坚持几日?”
等战战兢兢的粮官说出那个数字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反问道:“仅存十之二三?”
“您二位也不是不知道,这运粮的人和马都需要吃东西,再加上途中损耗的粮车就...如果路途短到还能节省一些,可南阳离京都实在遥远,所以这消耗才极大,最后只剩了这么些。”
岑九安脸色一变,刚想反驳,洛叙抢先站了出来:“原是这样,多谢。城中粮价飞涨,灾民越来越多,我与校尉奉主将之令来调粮,劳烦您了。”
那粮官脸上为难,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听从了洛叙的安排。
趁他调取粮草的间隙,岑九安把洛叙拉到角落,低声询问:“殿下,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也不可能只剩十之二三!”
这一路既没有瘴气沼泽也没有风霜雨雪,如此大的损耗若说没有人从中作梗...真是拿他们当傻子!
洛叙先是认同地点点头,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腕又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大敌当前不宜打草惊蛇,当场发难不如秋后算账。就算把私吞军饷的人查出来,我们需要的粮草怕是也回不来了,还枉费时力。”
他默然了一瞬,回应道还需将此事禀明主将定夺,洛叙自是应承下来。
等岑九安火急火燎地和向山禀告完粮草的异常赶到洛叙身边时,后者已经被围上来的灾民包围,本应守在身旁的小卒们也被人群冲散。
唯独没被指派做任何事可以四处闲逛的洛贤却抱着手站在一旁看好戏,还不忘了添油加醋:
“他平日在皇宫锦衣玉食惯了,连多分点米汤给你们都不肯。”
“若是拿他要挟军队肯定管用,快上快上!”
无数只枯槁得皮包骨的手如索命冤魂般朝洛叙抓去,混乱嘈杂的声音中尽是让他可怜可怜他们的哀求。
眼见洛叙被人群挤兑得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岑九安拼命拨开两侧疯狂往前涌的难民想去拉处于旋涡中心的人。
“你不是皇子吗,不应该体恤我们吗!”
“我也要大碗的粥,凭什么到我就没有了!”
“我儿子快饿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救他!”
洛叙张开嘴想解释,却被推来搡去,没有人愿意听,他微弱的声音都被人群的质问吞没。
就在他几近绝望之时,一只结满茧的大手终于突破重围,随后那只手的主人挤了进来,胸膛宽阔有力,覆上脊背。
“那人说得对,凭什么他在京都锦衣玉食,我们却要在这里遭苦遭难!”
暴动的灾民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无数拳脚往中心泄气般地袭去。
岑九安身上配了武器,可这城中百姓再怎么也是大齐的子民,是他身为大齐将士战死沙场也要保护的人。
他怎么也抽不出别在身后的横刀,只能曲起手臂护住洛叙的头,尽量将人圈在怀里。
许是密集的攻击让人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洛叙张张合合到底在喊什么,只看得见怀中人发红的眼眶,他无奈一个劲地凑到洛叙耳旁重复着别怕之类的话。